“何意?”汪叔詹好奇相对。
“敢问汪公,国家内政来说,眼下最难的是什么?”万俟卨略微正色起来。
“是……”汪叔詹一时踌躇,但还是试探性的给出了答案。“可还是财政?”
“正是财政。”万俟卨肯定了对方的回答。“没有钱,万事难行。”
“如此这般,老夫倒是晓得一二了。”汪叔詹终于点头,稍有领悟。“岳鹏举此番清理南方叛乱,战功且不提,关键是干净,四百路虔贼居然收拢的这般利索,着实惊人。何况相较他人而言,其部虽然在荆襄一度引来稍许怨言,但对地方的骚扰终究还是最少的。现在回过头来看,南边的地方官也多有称赞……无论如何,总是能让南方多喘口气的,也算是救时之举。”
“非止这般。”万俟卨见到胡闳休在自家岳父面前依旧是个闷葫芦性子,却是干脆说了个透彻。“之前绍兴一事,官家多少受了些言语,朝廷多少有些动荡,而岳节度淄川一战,虽说伤亡是有的,但却得了一个‘快’字与一个‘巧’字……对此时中枢而言,也算是一个救时的功劳。”
“如此,老夫就明白此番官家为何如此厚爱了。”汪叔詹再度颔首不及。“让岳鹏举来做,也有岳鹏举的好处与说法,唯独他年轻,尚需官家与他背书,所以又是结亲,又是赐旗,然后宣德楼出游的。只是这般行止,未免让张伯英那里有些尴尬吧?”
万俟卨闻言也有些思索,却不知是不是一朝做了经略,心中志得意满,却是毫不遮掩了:“汪公,你又不晓得利害了……我刚刚为何说官家只是受了些言语,然后却是朝廷有些动荡?还不是因为如今朝中,内里终究官家权威第一。文事上,那是官家贤明晓事,有心让渡,才显得文臣体面,真不想让文官体面,绍兴之事又如何?何况武臣?依着我看,便是此番又有些权谋上的行止,也多是为了让你们这种人安心而刻意为之……至于结亲、赐旗什么的,十之**,还是官家自己兴致来了而已。”
“故此,关键还只是要得官家本人欢心?”汪叔詹犹豫了一下,眼见着席间没有外人,方才低声相对。“可官家又不许后宫牵扯政事,如何才能直达御前呢?”
“汪公若只带着这般心境去赶趁这波空缺,便是得了一二美差,又如何坐得稳?”万俟卨彻底无奈。“官家须是有志向的帝王,想要他本人青睐,正要学岳鹏举公事做的漂亮……汪公,你以为我能这把年纪得偿所愿,做到一任经略,是因为我往日如你这般钻营呢,还是经历了许多事后认清形势,对官家直言劝谏外加认真做事换来的呢?还是听我一句,收起自家心思,一心为儿子女婿谋一谋才更妥当。”
汪叔詹愈发讪讪,却始终绕而不谈此事。
而万俟卨眼见着此人官迷心窍,好不晓事,再加上自家当了经略使,不比以往,还有曲端这种能文能武的盟友,却也懒得多做理会,大约又劝了几句,便挥袖离开,出门上驴,复又在数名骑着高头大马的班直护卫下逸逸然回府去了,只准备上任济南事宜。
然而,且不提万俟卨如何走马上任,终于在四旬多的年纪做得一任大员。另一边,在岳飞、韩世忠、李彦仙三人被突出来以后,朝廷却果然又做了许多限制与后手……倒是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了。
譬如说,经历了从南阳时期开始近两三年的呼声之后,御营各部的甲胄、军械制作权终于被相当程度的收回到了中央……其中最重要最具代表性的一件,便是札甲形制的统一,从今往后,各部札甲甲片统一由中枢军器监制作,形制大小被规范统一,札甲的编织范式也被确立,以确保战场通用。
非止如此,武学规模进一步扩大,从今往后,不止是御营后军与御营右军,其余各处,但凡是御营兵马想要升迁,从实际领兵百人的都头以后,都要往武学中进行短期培训,在官家眼前升迁,却不是各路帅臣的恩德了。
除此之外,经历了寻找工匠、征集可用木材,然后试制作三十轮的大轮船成功以后,河阴汴口的轮船作坊也正式成立,被纳入军器监,张荣部也正式将船械后勤一体递交给了中枢。
而与此同时,岳飞部收缴的战马也被整体分配给了此时就在京东的御营骑军,南京(商丘)守臣、老将闾勍也提早进驻徐州。
其实,平心而论,前面统一甲片、甲胄形制的举措乃是必须的,武学什么的也是早就酝酿许久的,轮船作坊的事情也早早在建了,否则张荣也不可能有那艘三十轮的大轮船做旗舰,但后面的两件事情就显得有些急切了……再加上此时岳飞尚在京中,张俊尚在登州,而张俊眼下最亲切的侄子、女婿也都在京中,且还有岳飞长子岳云订婚后被留在武学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叠起来看,就未免显得中枢在权谋上的考量过重了。
但是没办法。
赵玖本人当然知道岳飞不会把战马私吞,也不觉得张俊会因为此番失意就起兵割据什么的……张俊没这个胆子,也没那个志气……但是真没办法,即便是要做给外人看,让中枢官员和老百姓安心,让‘些许混账’不要误判,这种行为也该适当做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