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本中哦了一声,瞬间醒悟。
“其次,陕北、横山、兴灵遭遇兵祸,一方是汉人自不必提,另外两处却是党项人居多……到底该如何安抚?朕固然说要一视同仁,可若是与兴灵、横山与延安那边一般战后减税待遇,却不免会引来关西士民怨气,说朕居然将党项人与他们一般安抚。”赵官家继续感叹。
而吕本中也是一声叹气:“要么党项人能立下功劳,要么只好让党项人此番吃一点亏了……天下哪有绝对的公平?”
“正是如此。”赵玖依旧喟然。“就好像朕此战敲打韩世忠,而且专门不许韩世忠接触西军战事一般……朕当日知道他觉得委屈,但偏偏不敢放手,否则以他的脾气和与西夏几十年的公私恩怨,怕不是真要一到兴灵、一入横山便要屠城,到时候反而激起无端反抗来。与之相比,岳飞自不必提,吴玠也算谨慎小心,便是曲端虽然行事诸多不妥,但军纪上还是妥当的。”
吕本中微微一怔,他是真没往这边想,只是以为官家当时只是纯粹要敲打韩世忠呢。
赵玖并未深谈,随口一提后,便摇头再笑:“还有一事,朕上午听仁保忠说到西夏地理,汇总情报,却是格外奇怪一件事情……按照仁保忠所言,只要朕锁住兴灵平原最北端的克夷门,耶律大石便不可能穿行兴灵了,便是大石此番穿越兴灵,也到底是在摊粮城北的什么大陷谷转到贺兰山这边,从兴灵之地的北大门克夷门穿过的。那既然河西与后套无法从贺兰山背后相连,他为何要在知道兴灵为大宋所取后,还是不顾一切去匆匆北面后套呢?须知道,他西行到西域立下根基之后,连可敦城都渐渐要弃掉的,此番更是为了取后套许给了什么克烈部的忽儿札胡思……这其中必然有说法。”
吕本中情知这正是自己这个随驾内臣之首该表现的时候,但他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通,反倒是见赵官家娓娓道来,似乎心中已经有了猜度。
“其实还有一事。”眼看着又要输掉,赵玖干脆掷了手中棋子,望着门外雨幕正色言道。“若是耶律大石与完颜兀术后套相争,一方明显有优势,一方支撑不住……朕又该怎么办?难道坐视他们其中一家成事?”
吕本中面上不变,心中早已经一团乱麻,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官家咨询。
须知道,吕本中一开始便先受元祐党人牵连,无法出仕,年少时便自诩怀才不遇,以至于整日作风浮浪,而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他眼前,或者干脆一点,赵官家明明看在吕好问的面子上给了他机会,结果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在君王真正需要解惑的大事上丝毫不中用。
这才是最让人颓丧的。
就这样,且不提吕本中心中如何焦虑,仁保忠当晚知道情况又如何无奈,只说当日深夜,夏雨稍歇,吴玠忽遣加急军报至宥州,明告官家灵州战事结果。而又隔一日,西面翟琮也遣使来报,明确告知了前一日活女试图突袭横山直取宥州为董先所阻之事,并以不确定的语言,告知了活女可能在突袭失败后选择直接撤往绥德军的讯息。
对此,赵官家犹豫再三,终究在思索了半日后正式下旨,乃是以胡寅主民,韩世忠主军,杨沂中为监军,统领延安周边部队,以及横山东部新降党项部族,自行决定东线进取进度,包括南面同州防御处置。
然后,这位官家便启动了进入关西以来第五次移驾,乃是带着解元、岳超二部,外加刘晏所领御前班直,与吕仁等极少数内臣,以及不敢不走,也确实有些不想走的国际友人郑知常,外加临时召集的两三千党项人,凑够了一万部队,向兴灵之地而去。
五月初五端午节,赵官家经盐州北面的长城故道,贴着瀚海北端至灵州,并汇集了在此的吴玠、郭浩、杨政所领御营后军为主的蕃汉三万众。
五月初六,赵官家一面渡过黄河,一面号令各处直接往兴庆府汇集,不必接应于他,而此时,随着赵玖渡河,银川平原上已经汇集了岳飞、曲端、王德、吴玠诸将与他们麾下御营前军、后军、骑军、中在内的五六万兵马,若是再算上各处新降服的西夏军队,此时赵官家身侧已近事实上逼近了十万之众。
五月初八,进入兴庆府,赵玖来不及表彰岳飞、曲端、王德三将踏破贺兰山缺的功绩,却是先行询问了西夏摊粮城中储备,得知居然还有二十万斛粮食,草料无数后,大喜之余,先发岳超部为兴庆府守军,再发翟琮部为灵州守军,共同辅佐胡闳休统揽兴灵。随即,他正式下旨,以岳飞为三军统帅,统揽剩余诸将,并临时征召万余辅兵,得兵十万众……其中,自然是以五万多御营军为战卒,而新降西夏士卒除有功与曾有许诺者,则尽数改为运粮、输送物资等保障后勤为主的随军……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