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为何而燃?
这个问题简直愚蠢到如‘秋叶为何而落’一般。
甭管是天冷无法吸水,还是矿物质累积,秋叶纷落本是自然之道……同样的道理,到了眼下这个局面,全面战争状态已经持续了十年,没必要再一遍遍强调什么两河百姓受了多少苦,或者关中被劫掠了多少次,乃至于中原有多少城市被屠,甚至都不必将靖康耻给搬出来了。
早在今年初秋,赵宋官家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心底就都知道要打了,便是金国高层在尚书台的时候,大家听了秦桧与兀术的论断,也只是点点头,心中暗叫一声来了而已!
唯独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会打,一定要打,都已经晓得这座山要崩,那块地要裂,可真到了山将崩地将裂那一瞬间,不论南北,还是会忍不住眼皮一跳、发根一竖、心里一惊罢了。
且说,十月初,初冬已至,但天气尚暖,黄河水量依然丰沛,几条旧道依然能通大船。
在经历了秋末十来天的动员之后,因为赵官家是从京东的子路埽正式下达的旨意,所以宋军也大略是依照自东向西进入战斗状态,而这其中,稍有例外的便是陕州——李彦仙部早早握有宋军在河北的唯一一个正经城市平陆,周围部队也早早对河中府进行过数次轮战式的包围,所以此次算是轻车熟路,一旦接到旨意便即刻发兵。
换言之,仅仅是十月一开始,宋金两国便已经开启了自风陵渡至渤海,长达一千七百里的战线。
这还不算,可以想象,随着韩世忠与吴玠依次发动,战线继续绵延到河外,那么这场战争的战线极端长度,很可能会达到真正意义上的三千里之广。
初冬的太阳温暖而不耀眼,初冬的雨水淅沥而不阴晦。
东海之滨,早已经按捺不住的李宝接到军令,即刻与副将崔邦弼一起率军出港,带领着数量并不能对金国海军形成压制的海船北上,却越过了军事任务需要他压制的马谷河口,甚至越过了河口北面的沧州大山,直奔沧州小山而去。
彼处根本就是昔日伪齐水师都督、如今的金国海军副都统李齐所率金国海军所在。
其实,李齐作为当日的登州豪强兼海盗头子,靖康之后也曾一度组织义军,号称要顺河而上去勤王。然而,时也命也,当日同为山东义军里的好汉,李宝、李逵、刘和尚、徐大刀、扈成、杜彦、吴顺、李璋这些人未必谁就比谁差,但往往就因为一个念头一点时势,就随波逐流的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孰是孰非或许已经有了定论,但谁能笑到最后,尚不能有定论。
京东东路的青州这里,田师中在接到旨意和军令以后,冷静异常,但他没有匆忙发兵,反而是按照惯例,主动向自己岳父张俊进行了细致的汇报……在张俊点头后方才下达了全军渡河,先集中兵力抢攻厌次,再分兵攻取招安、商河、无棣、乐陵的进军命令。
非只如此,在将前锋任务实际上托付给了张俊的几个子侄、心腹之后,田师中依然选择了留在青州,与张俊一起用了一场宴,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宴席。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私下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再往西,济南一带正在下雨,而这一段黄河战线却平静到近乎于沉寂的地步,此处屯驻的御营前军重兵集团作为最早被动员的对象,早早往上游集结去了,而雨水中,却是无数被征召的京东百姓不顾泥泞将此地的仓储向上游输送不停……迷蒙的雨水之下,咋看路上景色,似乎与当日刘豫征伐东平府时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不同。
东平府东阿城,接到旨意后的京东西路经略使万俟卨早早来到了这个物资转运要地。
而今日,面对着忽然出现的一场初冬小雨,在视察完今天的仓储情形,并下令给所有民夫中午多熬两碗粥后,万俟经略拒绝了幕僚们的跟随,也摒除了这些人的阿谀,一个人登上了东阿城的北城门楼,然后一言不发负手向北望去,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紫袍。
如果是天晴的时候,从这里完全可以看到济水对岸的吾山,甚至在丰水期,都能隐约看到吾山后方其实并不远的黄河河道,但此时冬雨纷纷,天气阴沉,却并无一人知晓万俟元忠到底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