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楷这一次保持了沉默。
“其三。”金富轼仿佛没有看到自家国主的疑虑一般,继续说道。“请王上再给臣一道明旨,允许臣在西京选调人物出使他国。”
话到这里,眼见着王楷依然无声,金富轼这才稍作解释:“王上,这后两道旨意,并不是臣意图揽权,而是臣的自保之策,也是防止高丽当此天地再转之机,内中生乱之意……”
“相公何出此言?”王楷终于开口。
“都到了这个时候,王上何必再装不知?”金富轼摇头不止。“国中人尽皆知,开京、西京(平壤)两班对立,臣与郑知常也是仇雠一般……以往的时候,主张事大所以向金称臣的微臣强压主张向金开战郑学士一头,逼得他只能在西京称病,现在局势反覆,依着郑学士与赵宋官家的私交,怕是要一飞冲天,反过来让臣不得好死了……”
“不至于的。”王楷赶紧安慰。
“臣与郑知常已经到了那个‘至于’的地步了。”金富轼微微一叹。“所以臣才想要这个法子……臣自领兵去伐金,然后在西京取郑知常为使去宋国见赵官家,他此时急需去见赵官家,也只能接受……这样的话,一来臣算是努力示好卖恩,求个和解的路数;二来,乃是我引兵在金国,他出使在宋国,二人不相见,也少的许多麻烦。”
王楷点了点头,但并不答应,俨然是心中知道金富轼所言不虚,却还是稍有疑虑。
“王上。”金富轼直接下跪于殿中。“这不光是臣与郑知常的私事,更是开京两班与西京(平壤)两班近百年的恩怨……一个不好,臣死无葬身之地倒也罢了,直接挑起内战,从西京打到开京,也不是不可能。而臣今日求的,哪里是自家帅位?分明是臣的一条生路,与王上的一番太平!”
王楷深呼吸了数次,终于点头:“本王信得过金相公,就依着金相公言语,加金相公为元帅,都督对金战事,即刻密发金国边境,并许在西京专列使臣!”
金富轼重重叩首,待抬起头来,已经是双目含泪,而王楷也感动一时。
就这样,二月最后一日,早有准备的高丽执政金富轼在得到姗姗来迟的获鹿战报后,毫不犹豫,当日下午便以元帅姿态调集了开京周边早就准备妥当的两万余众,向西进发,不过六日便急行军抵达了西京(平壤),然后在此处亮出枢相领元帅的仪仗,接手了城防,并控制了西京这里的一万余众。
随即,稍作安顿,三月初六这日上午,金富轼便于屯兵的城西北小城中大发文书,告知稍显警惕的西京(平壤)两班,宋国官家在获鹿大胜金军,金军十六个万户几乎匹马不得北返,朝廷已经决意以赵官家去年的旨意为本,突袭辽东,参与伐金之战,要求西京两班即刻去参与军中,准备接受职位,一同北伐。
同时,还专门表示要郑知常前来受命,准备出使大宋,表达恭顺、讨论战后之事,要高丽国主特别宠信的妙淸和尚一并抵达,以将此处情形回报开京国主……说是国主点名要见后者。
且说,西京本是高丽苦心经营的大城,在当日宫城被烧后更是屡屡有迁都之论,不然也不会有西京两班与开京两班上百年的派系斗争了。
而这种派系斗争,从文化到外交政策,再到国家内部争权,再加上地域经济基础,几乎算是全方位的那种斗争,但偏偏因为首都在开京,所以西京一直处于下风。而今日能借的如此国外‘东风’一举逼得金富轼这个首开臣服金国之人对金开战,逼得他来到城下请宿敌郑知常赴宴,简直大快人心。
于是乎,西京(平壤)两班原本因为金富轼忽然携旨意抵达显得猝不及防,但看到这番连续布告,却又一时大喜过望,随即各自乘坐轿厢、骡马,相约结队出城,往小城而去。
中午时分,前后七八十人,一时毕至,而金富轼本人虽素来不饮酒,此时也只能板起脸来设宴招待,并按照资历、职衔,发布这些人在军中的职务……所谓言语中虽有不服之意,行动上却处处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