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唐寅收获了许多的同情,无论如何,他会试第三,已成了贡士,若是殿试发挥正常,势必要名列一甲,到时前途自然远大。
可即便如此,这满京师上下,还是对他抱有同情的,被人揍得面目全非,还要被方继藩所羞辱,对一个读书人而言,是何其残酷的事。
许多人已经传出话来,即便唐寅失信,不践行赌约,那也不会影响清誉。
毕竟事急从权,难道……真要让堂堂的江南才子,去受方继藩的侮辱吗?
可是……唐寅最依旧两难,自己若是去拜师,这不共戴天的仇人,竟要称他为恩师,这还不如让唐寅死了算了。可若是不去拜师,即便无人责怪,许多人理解,可自己的心,终究不安。
他心里焦虑无比,却又无可奈何,此时倒真想一死了之了。
清早的时候,便有人登门,来的人乃是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和唐寅见过了礼,道:“小的奉右都御史刘辰恩大人来传个口信,刘大人,也是吴县人,论起来,和唐先生也是同乡,而今唐先生遇到了难处,刘大人感同身受,若有疑难,大可以到刘府去,刘大人在都察院里值事,倘若那方继藩逼迫唐先生非要拜师,刘大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应天府在朝的官员,也有数十人,也绝不会坐视唐先生受辱。”
唐寅复杂的颔首点头,将人送了走。
这位刘辰恩老大人,他是有过耳闻的,右都御史,也绝不是一个小官,这可是位列三品的朝中大佬,想不到,他竟也管起了这个闲事。
是啊,这个赌局,当时立下的时候,谁曾想,会是这个局面呢。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唐寅被殴,唐寅输了赌局,这在许多人眼皮子下发生的事,现在让唐寅去拜师,不啻是胯下之辱。
暗中来给唐寅鼓励的人很多,不只一个刘辰恩,想来,是许多人坐不住,看不下去,正义感爆棚了。
外头的士人,也大多认为,唐寅断然不会去拜师的。
唐寅心里是恨透了方继藩,在他的世界观里,似方继藩这样的人,实是人类的耻辱。
到了傍晚,他依旧是心里悬着。
只是这时,外头却传来了客栈里掌柜的声音:“唐解元,唐解元,不妙,不妙了。”
唐寅忙是开了门,便见掌柜气喘吁吁的道:“出事了,出大事了,唐解元,你和徐经是不是交好?”
“正是。”唐寅定了定神:“不知有何见教。”
掌柜的同情的看了唐寅一眼:“就在方才,听说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与徐经牵涉到了今科科举的鬻题案,宫中已下旨彻查,就在清早的时候,锦衣卫已出动,捉拿了程敏政和徐经二人,二人被锁拿到了南镇抚司,只一个时辰不到,便又传出了消息,说是二人对鬻题一事,供认不讳……据说……是徐经拜访了程敏政,以求字的名义,拿了数百金贿赂了程敏政,因而,程敏政泄露了考题给他……”
“……”唐寅瞬间,如遭雷击。
徐兄舞弊……
读书人在大明是有特权的,任何事,只要不闹得太过份,大抵官面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是天之骄子,朝廷尽力不会去做有辱斯文的事。
可一旦牵涉到了科举弊案,就全然是另外一回事。
他倒吸了口凉气,程敏政和徐兄……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徐兄再三邀请自己去拜访程敏政,甚至,就在方继藩殴打自己的那一个夜晚,自己本就是打算去程府的。
倘若……没有发生被痛殴的事,那么……自己会如何?
真到了那个时候,势必会和徐兄一样,和程敏政有了瓜葛。他甚至还记得,徐兄和自己提起求书的事,徐兄自己也承认,这是花了三百两银子的润笔费,万万想不到,这……竟成了鬻题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