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乡试主考官的“文币”,是用箩筐盛着的铜钱,满满一大箩筐,若是一个个细算的话,大概值个五六十两银子,抵得上沈溪半年的俸禄。
“文币”属于正常聘礼,沈溪可以放心收下。
十三布政使司内,内帘官得到“文币”后往往要到布政使司衙门致谢,中间便会涉及到乡试的潜规则,外帘官若是有什么人要录取,便会趁此机会跟内帘官打好招呼,或者是指定考题,又或者是商定好暗记。
但南北直隶却是脱于十三布政使司的存在,沈溪本身还是品秩很高的翰林官,地位然,根本不用去顺天府打招呼,只等八月初六进场便可。
至于出什么题目,等进场后再做定夺,但其实题目可以提前敲定,泄题、鬻题大多会在此时生。
在被正式任命为乡试主考官后,沈溪越检点,不跟外间之人,尤其是那些士子和有应试考生的家族有任何来往。
但其实沈溪平时经常走动的朝中大员,无非是两个姓谢的谢迁和谢铎。
沈溪为顺天府乡试主考,谢迁是始作俑者,他对沈溪当不当主考官看得并不是很重,因为从头到尾谢迁都没有想过让沈溪给自己儿子大开方便之门。但谢迁还是需要避嫌,就算奉旨提点沈溪,但在这种节骨眼儿上他也要考虑外间的反应,不能落人口实。
谢铎那边,就没什么好回避的了。
沈溪在朝廷敲定所有内帘官人选后,第一时间便去拜见谢铎,也是向谢铎请教一些主持乡试的经验。
但谢铎却对沈溪没什么好忠告的,反而表示要就这种两京跟十三布政使司乡试体制不同的事,向朝廷进言。
大明朝中叶,乡试存在诸多弊端,很多有才学的人被埋没,主要是各布政使司的内帘官地位太低,有名声但无官职,而外帘官基本都是各省大员充任,外帘官欺压内帘官的事比比皆是,更可气的是布政使司内帘官直接由外帘官推举并最终决定人选。若什么人“不识相”,干脆就当不了内帘官,更做不了主考。
“……老夫要进言陛下,各布政使司乡试,同样应该由翰苑之官出任,如此才能杜绝地方乡试之弊政!”
谢铎已经写好奏本,拿给沈溪过目。沈溪看过后就一个印象,这份奏本前世他在一些古籍中见过。
虽然具体印象不深,但说明历史上谢铎的确是进献过这样一份奏本,恳请弘治皇帝对乡试进行改革。
沈溪道:“谢师,不是学生要跟您唱反调,本届乡试仅有一个月就要开考,如今上奏,就算陛下准允,最终也只是距离京师近的省份可以受惠,那些偏院之地诸如闽、粤、桂、川等省,当如何?”
“你是想说,老夫进献奏本晚了?”谢铎白了沈溪一眼,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句话都没听说过?老夫也不求一次就要改变,但至少,不能再让这种弊政持续存在。你也是科举一路走出来的,应该很清楚其中的黑暗吧?”
沈溪心想,谁不一样?
这年头寒窗苦读几十载,就为了科举扬名,可偏偏连社会最后一条较为公正的上升通道,都被那些贪官污吏堵住,就好像自己,原本应该是解元之才,但若没有刘大夏“特别关照”,就会名落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