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对方的瘸腿,想来真是作战时负伤所制,独眼大汉不由为自己方才的辱骂觉得羞愧。
“他们阵亡了,军府有抚恤,双倍抚恤,但家人不在寒山,军府便安排同队军人,随官吏到其家乡,发放抚恤。”
“我那几个兄弟,是淮阴人,都是同乡,我作为同袍,随吏员到他们家乡去发放抚恤。”
“结果,有畜生冒充军属来骗抚恤,却没得手,因为我们会对军属的身份反复核查,不会只听片面之词。”
瘸腿税吏看着独眼大汉,语气依旧平缓:“同理,我不可能仅凭你报个名字,和名册上名字对上,就认可你的身份。”
“税吏,不需要核实缴税者的身份,只需对其货物估价、定税、征税即可,核实身份,不是我们的职责。”
“在开税单时,主张退税的货主,我们会测量他的身高体重以及肩距,记在税单上,方便负责后续事宜的人来核对货主身份。”
“你们做些小买卖,不容易,但过关,必须缴税,无一例外,否则会有无数人冒用你们的名字来逃税。”
“想想,你们做小买卖的免税资格,是自己和同袍们在战场上拼杀换来的,轻易就被人利用,这公平么?”
“这对那些战死沙场的同袍来说,公平么?”
瘸腿税吏一番话,说得独眼大汉默不作声,他不是不知道新税制的退税规定,但就是信不过。
因为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行,这年头到处都是贪官污吏,吃人不吐骨头,所以他认为所谓的退税,就是糊弄人的。
先哄他们把税交了,等到要退税,就比登天还难。
他和同伴,为了养活家人,还有不少阵亡同袍的遗属,自己凑了些钱,利用往返建康和军队驻地的便利条件,做些小本生意来养家糊口。
但他们没有靠山,也没有门路,只能贩卖一些驻地的土特产回京,沿途要被各地税吏层层盘剥,只是勉强能赚些钱。
如今建康实行新税制,对日用品征税的税率很低,从以前对鱼、鸡、鸭、鹅、薪、炭征的十税一,降为最低三十税一。
但税率再低,要缴的税钱也是钱,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若能省下这钱,家人们就能多吃一口饭。
所以,有人鼓动他们冲击税关。
然而一旦冲击税关被抓、被打伤、打死,家里人怎么办?
所以他们就只能闹,尽量不动手。
瘸腿税吏见独眼大汉和同伴冷静下来,再度讲解退税流程:
“你拿着税单,到所住里弄,找里司开证明,放心,如今总税司在兵家居住的里弄都安排有人值守,只要有军人拿税单来开证明,不许里司找借口拖延不办。”
“但是,总税司的值守人员,会核对你的家庭情况,确定你是在做小本买卖,而不是被人拉来充数、骗税。”
“你得了证明,再拿上税单来这里报税,就一定能得退税,但这有期限,为期三十天,从缴税第二天起计。”
瘸腿税吏说得很详细,且态度诚恳,并强调过关货物无一例外都要征税、符合退税条件的就能退税。
独眼大汉咽了咽口水,低声说:“方才是我口出无状,真是对不住。”
“无妨,理论时,声音大些、说话难听些,也不奇怪。”瘸腿税吏依旧一脸平静。
独眼大汉挠挠头:“那我们就缴税,接下来是?”
“开箱验货。”
“噢,对对,开箱...开箱验货。”
独眼大汉说完,正要招呼伙伴将货物往前抬,却见瘸腿税吏向他伸出右手,于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