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呀?
是因为吃烤肉的正确姿势,其实是一只脚站在地下,一只脚放在板凳上。
然后用手里的“箭竹”筷子去夹铁炙子上的肉。
这叫围着火炉,抬着腿吃。
屁股不落坐,底下自然就不冷啊。
如果能喝酒的,再一只手端一小茶碗烧刀子。
这要不给你吃得脖领的扣儿全解开,袖口儿卷得高高的,哪算怪了。
等到真正酒足饭饱,一摘帽子,毛巾一擦大光头,能顺着脑袋往上冒白气儿!
也别嫌这模样丑,不体面,难登大雅之堂。
说白了,干什么,吆喝什么。
吃烤肉,本身就不是文明饮食,那就是糙老爷们的“武吃”。
尤其是在户外吃烤肉,那是最接近漫天野地狩猎烧烤的原滋原味,有意思得很。
过去的猎人又有谁胸前戴着口布,文绉绉的去吃的?
毫无疑问,既然图得就是个热烈而豪迈,那就得是这个架子。
不这样,就像唱戏不够板似的。
过去京西香山寺刚刚改成香山饭店的时候,往来皆为名流。
他们最有名的“真正松木烤肉”,两个大洋一位,也是户外这么吃的。
多么贵族化的价儿!可那又怎么样?谁吃也得这个样儿。
除了太太小姐们实在不方便,会有专人放入碟子呈送屋内以供享用。
可那样也就情趣尽失,没的乐子了。
至此,康术德算是说完了。
而大家跟着有样学样一照做,还真是觉得别有风味。
首先,这些得用的家伙什,是太符合人体工程学了。
也只有踩着凳子,用这样的大筷子夹着吃才方便。
其次,用大筷子烤,大筷子吃,站在火旁边烤,站在火旁边儿吃。
不但野趣盎然,趣味横生,也真好吃啊。
他们捡来的松塔、松枝,烤肉时也都烧进炉子里了。
每次将“张大勺”配好作料拌好的肉片,整个一盘端来往炙子上一铺。
那叫一热气腾腾,肉香、柴香,一般清香之气,冲向上空。
吃肉的时候再配上大蒜瓣,糖蒜和黄瓜。
再人手一碗烧刀子,那叫一美。
第一盘肉刚熟的时候,就听“张大勺”一声招呼。
别说罗广亮差点把自己舌头吞进去。
张士慧是既怕烫又舍不得的叼着肉,哈着嘴,
孙五福拿着个烤好的火烧,不分大葱牛羊肉的,一起往嘴里猛揣。
就连上辈子经常下馆子,这辈子也没少跟康术德海吃海喝的宁卫民,也一样觉得这种吃法实在够劲儿。
不禁由衷感慨,“都说果木烤鸭香,没想到这松料用来烤肉更是一绝。师父,这可比上次咱们俩去宣内烤肉店吃的炙子烤肉过瘾啊。不愧‘武吃’之名,我都有水泊梁山当山大王的感觉了,可……您不是说,那家烤肉店就是烤肉宛吗?他们那儿怎么就不保留这个经营模式,也吃不出这么绝的味道呢?”
康术德呵呵一笑,几句话便道出了真谛。
“咱们这烤肉啊,其实按理说,应该是比不过烤肉季和烤肉宛的。人家干多少年了?是不是?可实际上不然,今日不比往日,咱们就胜在了三处。”
“一,有张师傅这个大行家在,腌料虽然不是清真正宗,但张师傅的手段高明啊,人家有自己的独门方法。这味道非但不差,反而更解腻,滋味调和的也更醇厚,比他们正宗的吃着还强些呢。”
“二呢,国营的庄馆,经营上越来越不精心了。刀工凑合,调料凑合,辅料凑合,柴火凑合,什么都凑合,就差大发了。咱们可是自己吃,又不是外行,那自然方方面面也就把老字号比下去了。”
“三是那些老字号已经忘了本了,国营后把烧烤变成了呆坐在屋子里傻吃的东西。放在盘子里,让你慢慢嚼,自然就变得乏味,失去了烧烤的原味儿。这是他们自我放弃了情趣。还是为了省事啊。”
确乎如此,这还真是一上一下,里外里都拉大了差距的事儿呢。
宁卫民可是个心思灵动的人,虽然嘴上吃着好,可并不耽误他心眼往“钱”字上面拐。
他登时就本能的想到,这烤肉可太好吃了,足以灭掉日韩烧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