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来为周家说情吗?”朱由检犹豫了很久,在死寂了很久之后,才低声的问道。
张嫣有些愕然的看着皇帝,随即摇头说道:“不是,万岁想多了,若是说情,之前通过王伴伴,其实也说过情了。”
“那就好,还以为皇嫂来做谁的掮客,吓了朕一跳。”朱由检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暗自里松了一口气。
英国公张辅在正统年间,与勋戚在西山争利,最终依据大诰对英国公府申饬。
这件事就是明英宗朱祁镇授意张辅去与勋戚争利,结果朱祁镇咬了一嘴毛,吃了个哑巴亏。
一件很小的事,甚至不会被整理到明史卷中,只存在于明实录之中的小事,但正是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代表着大明皇权,由上到下的霸权,拉开了凋零的序幕。
那也是大明政治掮客的开端。
太多的政治掮客以各衙门的师爷为名,当然也有各种游商、经济与买办,他们游走在各个明公之间,最后都游说到了大明皇宫。
政治掮客并不罕见,有的是明公们的白手套,有的则是狐假虎威,扯虎皮,自诩在京中人脉甚广,在地方官之间来回腾挪,塑造自己来头大、靠山硬、关系广的形象,搞各种政治诈骗,甚至最后登堂入室。
大明有过很长时间的跪礼之争,海瑞的海笔架就是由此而来。
而在跪礼之争中,选择跪下的人,就是典型的精神缺钙,而这种缺钙的家伙,最容易被政治掮客所蛊惑,而形成政治掮客的政治资本。
这也是朱由检不喜跪礼的最主要原因,这不仅仅是礼节的问题,而是礼法的问题,涉及到了所有大明官吏的精神面貌。
本来以为张嫣被游说,朱由检才非常不满,再得知不是劝谏只是提醒废后要谨慎之时,才露出了笑意。
“周奎的事暂不急处理,待朝政稳定之后,再议选妃之事。”
“倒是最近科举的事,朕实在是有些担忧,按照《科举成式》乙榜举人已经入了京师,等待会试,朕实在是难以抉择,令礼部一再推迟。”朱由检面带惆色的说道。
乙榜,其实是一个俗称,也就是可以入京赶考的举人们,都是乙榜。
“科举?会试的题目不是已经定了吗?怎么万岁还在忧心此事?”张嫣拿起了茶杯,疑惑的看着朱由检,这会试的题目是万岁亲自拟定,已经封存,只待会试公布了。
“座师制和东林书院。”朱由检在一张高丽贡纸上写下了他的第一个担心。
“生员之在天下,近或数百千里,远或万里,语言不同,姓名不通,而一科第,则有所谓主考官者,谓之座师。敬以师礼,年岁登门,这一科第,主考官就是天下门徒无数,成为朋党。”
“书院。”朱由检叹气的看着纸上的四个字说道:“这东林书院只是大明书院中的一座罢了,大明有多少这样的私塾?这些私塾们的学子们,三九三伏,依旧读书不辍。”
“若是之前太祖所立公学,学资还好,可是这私塾,哪里是有钱能读得了?据我所知,连锦衣卫的千户都读不了,那吴孟明整日里为朕办事,前面去了沈阳,现在还在宣府,与家人聚少离多,可是他的两个儿子,还要拜托人在狱中的郑鄤去教。”
科举制度,在崇祯元年的大明世界里,其作用是举足轻重的。
在当下,在封建时代,科举制度,就是最公平的选拔人才的政治工具。
用公平的科举,将包含社会资源和影响力的公职岗位向所有人开放,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上的分配,虽然它略显畸形,但是在当下,的确是最公平的手段了,甚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最公平的手段。
但是大明的明公们正在用座师的制度,将科举变成政治资源的攫取,而大明的仕林正在用精英化教育和公学的日益颓废,组建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来阻挡着寒门子弟读书识字,改变自己的人生。
哪怕是吴孟明,这样在万岁面前的红人,赏银不少捞的大明上十二卫之首的千户,也无法请到真正的老师教他的孩子,只能利用自己的职权之便,给两个孩子找到在狱中的好老师。
不是钱不够,是土老帽底层出身的他,“声望”不够,作为阉党,他又不能骗廷杖,一个千户,也玩不起例捐去刷声望。
在了解到了郑鄤在狱中依靠教书来换取刑罚的减弱之时,朱由检并没有怪罪锦衣卫千户们的“变通”,这么干的千户们,多数都是因功晋封的千户,根底很浅,并非勋戚世代恩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