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宪且不用提,米郕当下乃是环采楼的大红人,自打前几日他喜摘湘云的花枝以后,在环采楼中一掷千金,俨然是北地而来的豪客,出手大方,随手的打赏也有沉甸甸的二两银子。
此时小二一见这两位进来了,急忙陪着笑脸撵了过来,将四人引入二楼最西边的雅阁,又不待吩咐便将酒水小食一一奉上。
“米兄出手真是阔绰!”暴发户陈宪酸溜溜的看着米郕随手便丢给那小二小锭银子,忍不住开口道。
“哦!”米郕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捏起酒杯,拱手一圈说道:“陈兄请!小钗姑娘请!湘云姑娘请!”
这人行止之间,颇为重视礼节,哪怕此时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忘彬彬有礼的向每人轻轻揖首,生怕因为礼节不到而得罪了什么人一般。
四人淡饮一杯水酒,房间北侧的小阁中的琴者便素手抚琴,袅袅琴声如幽谷清泉,接着这位躲在纱幔之后的倌人便开口清唱了起来。
“残雪凝辉冷画屏……”唱的却是陈宪前些日子所写的那篇浣溪沙,当这歌者用清婉的声调唱到“知君何事泪纵横”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米郕却喟然长叹,开口说道:“陈兄,我不知你所作此词之时,心中所想所念。”
“但是……”他说到此处,神色愈发黯然:“我却当真只能当一名人生之惆怅客,再无追求可言。”
“再无所求?”陈宪奇了,这厮莫非是某豪富之庶子,眼看万贯家产早已注定是别人的,便再无追求?不过即使这样,分得个数百亩良田,每日里斗鸡遛狗岂不快活?看他这种心态,俨然就是想跑去当个和尚啊!
想到这里,他便主动碰了碰米郕手中的酒盅,说道:“人生之所求,何止一条!高官厚禄为国为民亦为追求,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亦为追求,沉浸笔墨著作等身亦为追求,甚至连归隐田园静赏山河,也是追求!”
米郕听了陈宪这番话,怔了怔,继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感叹道:“陈兄有所不知,别人都能有选择,而我却没有任何选择可言。”
陈宪显然对于他的这种推迟心中不屑,便蔑然一笑道:“恐怕阁下并非没有选择,是因为你在心中为自己划下了一道框框,将自己死死的困于其中,如此画地为牢焉能超脱?”
米郕愣了愣,却不知说些什么,但心中却犹自觉得这天下之人,便是位极人臣,便是富可敌国依然能有所求,而自己仿似再无一丝能够去追求的了。
或者,活着,好好的活着,就是自己的追求吧?
想到这里,他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便岔开话题说道:“陈兄,既然精于诗词歌赋,为何却极少听闻你有大作问世?”
“吟诗作对,小道尔。”陈宪摆了摆手,心头暗道:抄诗虽然爽,奈何却总觉得对不起这些后世的名家大儒啊!况且当才子有什么好处?单是永乐年间名满天下的解缙,即使靠着前无古人的文章造诣做了内阁宠臣,但是后来呢?
“黄大人,这湘云姑娘真的已经在待客了,奴家给您安排漱泉姑娘来唱曲儿如何……”门外传来宋金凤紧张兮兮的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