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顾青昨夜作诗,诗里的那位李十二娘,当年与顾家夫妻亦是生死相托的交情,李十二娘与顾秋颇有一番纠葛,只是当年并无结果,顾秋死后,李十二娘至今未嫁。如今视顾青为己出,顾青作诗后,一夜之间传遍长安,也是李十二娘所为,刻意为顾青扬名。”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一眼,含笑道:“这些往事你是如何打听到的?”
高力士笑道:“陛下,顾家夫妻在长安那几年,交了那么多朋友,而且每个朋友与他们皆是真心相交,这些年过去,长安城里仍有人惦记缅怀夫妻二人,老奴不用费什么劲儿,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
李隆基缓缓道:“顾家夫妻不过游侠之流,常行不法之事,居然能在长安攒下如此人脉,倒是不一般呀。却便宜了顾青,一个农户出身的孩子来了长安,原以为举目无亲,谁知处处皆是故人,闯了祸也有人出来维护,果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高力士跟随李隆基多年,看出了他的意思,笑道:“游侠之流目无纲常法纪,行事狂妄,偏有一身杀人技艺,常以武犯禁,一击而远遁千里,官府无可奈何,这种人死便死了,不足惜也。”
李隆基摇头,道:“当年张九龄状告安禄山多次,朕亦驳回了多次,为了此事,朕与张九龄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将其贬谪,从此再未见过他。倒是当年张九龄路遇盗匪一事……高将军,你认为呢?”
高力士心头一跳,看着李隆基无悲无喜的脸色,惶然状道:“老奴不过是服侍陛下的宫人,可不敢胡乱猜测。”
李隆基笑骂道:“你这老狗,平日里多嘴多舌,真要你说话时却遮遮掩掩,事情都过去这些年了,说说有何打紧。”
见李隆基此时似乎心情不错,高力士鼓起勇气小心地道:“老奴打听到顾家夫妻身手不凡,当年曾与裴旻比试过,只稍逊裴旻半招,再加上当时夫妻二人还召集了不少技艺高绝的游侠一同护卫张家,这等身手,这等势众,居然还与盗匪厮杀得如此惨烈,老奴觉得……那群盗匪恐怕也不一般呐。”
李隆基半阖着眼,淡淡地道:“说话莫藏一半,直说无妨。”
“是,老奴以为,那群盗匪绝非寻常盗匪,确实是有来历的,张九龄后来状告安禄山,老奴虽无法肯定盗匪是不是安禄山所遣,但张九龄路遇劫杀却可以肯定是有人暗中指使,指使之人必然有权有势。”
李隆基仍阖着眼,道:“假定指使之人确实是安禄山,那么,安禄山为何要派人杀张九龄?当时张九龄虽说被朕贬谪,好歹也是曾经的宰相,究竟多大的仇怨,他敢劫杀宰相?”
高力士小心地道:“那一年,陛下对安禄山似乎特别恩宠,而张九龄则被陛下贬为荆州都督府长史,在别人眼里看来,张九龄已彻底失了势,安禄山是戍边武将,对失了势的张九龄痛下杀手似乎也不奇怪了……至于杀张九龄的原因,老奴记得多年以前,安禄山还只是平卢营州都督,因对契丹一战失利,被押解长安论罪,当时还是宰相的张九龄竭力主张将安禄山斩首,后来陛下赦了安禄山后,张九龄还对别人说,‘乱幽州者,必此胡也’,看来是张九龄认为安禄山有反意……”
李隆基眉梢忽然一跳,随即蹙眉不语。
高力士接着道:“被当朝宰相认为将来要谋反,安禄山焉能不怀恨在心?隐忍多年才动手,也算有城府了。”
李隆基缓缓道:“若是如此,安禄山确实有杀张九龄的理由,这件事说得通了。那么,张九龄当年说安禄山有反意,此话可信否?”
高力士心头剧跳,这句话可不好回答,他很清楚如今的安禄山在李隆基心目中的地位,一则安禄山如今是两镇节度使,手握十数万兵权,二则,安禄山太会做人了,太会拍马屁了,每次来长安总能将李隆基和杨贵妃哄得心花怒放,渐渐的,安禄山在李隆基心中占的分量越来越重。
如今李隆基忽然问起安禄山有没有反意,高力士能怎么回答?手握十几万兵权,回答错了会要命的。
“陛下,老奴求陛下莫再问,老奴真不知道安禄山会不会反呀。”高力士苦着脸道。
李隆基不置可否,忽然笑了:“若当年劫杀张九龄全家的幕后之人果真是安禄山,那岂不是说,安禄山对顾青有杀父母之仇?此仇……不共戴天呐。顾青当如何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