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都是汉字,德川吉宗亲自在圣堂给人讲过朱子学,汉学水平还是足够的。
越是水平够,看的越来气。
刘钰现实义正辞严地质问德川吉宗,为何要纵容萨摩藩侵占琉球?固然是从德川家康时候开始的,但是延续到现在却未制止,难道这不是罪恶吗?
知乱而不拨,亦为罪也。
又质问德川吉宗,何以行桀纣之政,征收超过四成的贡赋,此隋炀亦不耻云云。
看到刘钰满篇的仁义,德川吉宗不怒反笑,他是真的被气笑了。
在刘钰垄断长崎贸易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余船主的唐人风说书,里面对大顺的情况介绍了许多。
的确,理论上大顺的正税不高,可是佃户依旧缴纳将近五成的地租,甚至更高,这些东西唐风说书上都写的明白。
心想无非是我将税直接收到手中,而唐国朝廷是没收那么多,可是地主依旧收的不少。
况且只怕你唐国尚不如我,若如前朝大明,若能保证公四民六、一人一作、地不得买卖,岂能亡国?若真能做到一人一作、公四民六,只怕亦算是善政了。
又想我虽为了增加收入,又加了税,以致五公五民,可我至少控制了土地兼并,不至有唐国兼并之势。即便开了商人垦田、默许租佃的头,以增加收入,却也未至之前唐人风说书中富者阡陌相连的程度。
我虽抬高米价,可武士与农民欣喜,商人固然苦痛,可自古仁政,岂有士农工商四民皆喜之政?米价低,则士农苦、工商乐;米价高,则工商苦、士农乐。世间安有两全法?
越看刘钰的信,越觉得刘钰虚伪。
只觉唐国之民尚苦,你既仁义,不去解唐人百姓之苦,何以来用仁义刺我?
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看着这些洋洋洒洒的数篇仁义道德的指责,德川吉宗直接翻了过去。
仁义问题,自有儒生争辩,这都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想知道刘钰到底想要什么。
翻过了四五页仁义、仁德、仁政的废话,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那一刻,德川吉宗骇然,这才明白这一次事情严峻了。
他以为大顺最大的要求,无非就是让岛津氏谢罪,再不掺琉球事。亦或者又是打嘴炮,逼其朝贡,哪曾想看到后面,句句惊心。
胸间郁结的气血不断上涌,让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倒像是江户湾的海潮汹涌而来冲击着他的脑袋。
直到看到最后,刘钰又“很好心”地提醒他,若是不想背这个锅,可由住在“僭洛阳”的那位去背,亦算是全了两人一面之缘的交情。
德川吉宗哼哼冷笑数声,心道你倒好心,连这个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