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备外敌之前,诸藩自然是要先防备“自己人”,幕府也一样。
朝贡大顺,只要恭顺,幕府将军之位还可做的长久。只要别像一条兼香说的,中原大乱、海军独走自立称王,看样子目前大顺对日本也没有完全征服的兴趣。
真要是出台什么节俭令、禁用唐货令之类,大顺这边一看,费劲吧啦地打了一仗、开了商埠,结果没啥效果,说不定又会再打一顿,一直打到彻底服了为止。
与其这样,还不如量日本之金银,结大顺之欢心。
这话当然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但二条城里也没有外人。
德川宗武心里明镜似的,这时候父亲对继承人的选择已经动摇,自己要做的就是要赌一把。
语出惊人,另辟蹊径。
否则要只是萧规曹随,中规中矩,那父亲为了稳定,何不继续让大哥做继承人、自己和弟弟做“御二卿”拱卫?
享保改革改了这么久,已经算是有所成效了。要没有中日开战的意外,也不需要一个太聪明的做继承人。
果然,德川宗武的想法让德川吉宗深吸一口气,沉吟一阵,不言不语。
德川宗武只觉得自己投下了骰子,却在等待骰盅打开。
等了许久,德川吉宗既没有好,也没说不好,而像是把这个问题忘了一般,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刘钰私下里说,只要朝贡,便可售卖一些军舰火器。”
“有人言:当大建海军,效仿大顺,御敌于国门之外,将来决战碧波之上。”
“荷兰国商馆馆长,亦私下里说,若本国造舰,荷兰国可帮助聘用造船匠师。当年伊达政宗既能造西洋船,吾亦可以。”
“吾儿以为如何?”
前一个回答并没有得到赞许或者反对的明确答案,德川宗武心头却是狂喜。不反对,那便是默许,终究疲敝诸藩而强幕府的政策,实在不好让一个幕府将军直接说出来。
此时听到海军一事,德川宗武大声道:“万万不可!此荷兰人鹬蚌相争之计也。”
“一艘战舰,刘钰报价七十万两。松平辉贞亦是老成之辈,必与昔日江户所见不同。纵不值七十万两,亦在五六十万上下。”
“唐人多金,若是比拼造舰,如何比得过?”
“海上决战,今非昔比,不可载武士登船肉搏,要比拼的就是船大、炮多。本国造一艘,唐人造十艘,与其寄希望于碧波决战,尚不如寄希望于神风再临。”
“花费百万金,一战全灭。况且刘钰狡诈,岂能放任本国造舰而不顾?荷兰人不过是希望本国造舰,大张旗鼓,以让唐人注视,倒是免去了他们的危机。”
“以荷兰风说书所言,唐人在南洋诸多,只恐荷兰人意欲使本国为器,而缓唐人南侵之时。”
“刘钰求财若渴,荷兰人富庶,岂不动心?是故此诚鹬蚌相争之计。”
“朝贡之时,当如实相告,或添油加醋,只说荷兰人挑唆本国造舰反抗天威,反倒使唐人与荷兰心生罅隙,当可行之。”
德川吉宗反问道:“如此一来,荷兰反目,又将如何?”
“父亲,若荷兰人反目,又能如何?若来攻打,岂不正好让中华出兵,使鹬蚌相争,而使唐人无力再觊觎日本?若不攻打,反正唐人要本国杜绝与之贸易,又有何区别?”
德川吉宗苦笑道:“如此,只好做中华之忠臣?刘钰狡诈无比,自长崎所输入之书籍,十年间,除甘薯救荒与西洋诸国恶行之外,竟再无半本奇技之书。火器之类,他今日售卖,明日便可不售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