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贞仪说起百年,刘钰知她的意思,是说平日里听刘钰说的那些事,只怕百年也未必做得成。若是真想要把什么都做了,只怕到死,也完不成。
既如此,便想一想,哪些一定要做、哪些缺了自己别人一样可以做成的。区分开来,将那些必须要做的事做好,便远走高飞去也。
然而田贞仪这句百年,却让刘钰一时间有些愣神。
百年……
百年……
刘钰心道,是啊,一百年了。
一百年前,天下将亡,大顺太祖皇帝大约也就是在他平定南洋的月份,驾崩于九宫山。
正好一百年了。
前些日子,朝中仅存的唯一的“勋二代”,年百岁的兴诚伯也没了,恰在大顺不但保住了天下,还夺回了南洋的日子。
一百年前的5月17日,兴义兵、均田免粮的那位豪杰,死在了九宫山。
一百年后的5月17日,这个大顺王朝,在锡兰完成了科伦坡堡的要塞炮安放,正式改“科伦坡”为汉旧名“高浪埠”,信雅达兼顾音名意名,不啻“苦力”之译,建立了在印度洋的第一个军事要塞;并在改名为“椰林城”的雅加达,派出了第一支前往南半球那个大洲的殖民队,二百个人、五十头羊、二十头牛、十二匹马,以及猫和狗。
那位理论上见证过世宗禅位于高宗的老“勋二代”的去世,也几乎是在大顺平定南洋,将占据了南洋一百余年的西洋人赶走的时候。
如同时代的交替。
这是之前的一百年。
之后的一百年呢?
恰是1840年代。
若为1840年天下内的事,似已差不多了。
可若为1848年世界内的事,似还差的远。
若以1840年天下内的事来看,若在从前,庚子年的鸦片或是王朝通用的必然,但几十年后甲午年的失败则是特有的屈辱。
现在看看眼下,皇帝暂时还能再往前走个几年,或者十几年。
至少,刘钰可以确信,庚子年的鸦片事,不会再发生了。甲午的失败,本来若是大顺,也不太可能出现,可他也一样给提前摁死了以防万一。
若只看百年,只看1840年的天下内事,似乎此时就可以真的学学留侯、陶朱了。
但若放眼天下之外,世界之内,若看到1848年的世界事……风起云涌,黑旗红旗便地、街垒硝烟、王冠即将落地、国王瑟瑟、贵族女装出逃、共和风潮再起、宣言横空出世。
那现在做的,还远远不够。
认真考虑了一下田贞仪的问题,刘钰皱眉思索了许久,缓缓道:“若以百年为期,终究还是要在做几件事的。还差一些。”
田贞仪点点头,没有去问到底还要做什么,知道日后刘钰都会慢慢告诉她。这时候,只要知道还要继续做一些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