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已然顾不得军令了。就像李世民说的,既然贼军已然杀进河洛,守不守的,意义都不大。死守反而失了退路。
不过此时,他想的却不是退路的事。
边山。
不知名的鸟类受到惊扰,在静寂的林中“咕咕”叫着。
近千精疲力尽的残兵围靠在山脚下的林中,默默的包扎着伤口。临近中央的位置燃起了一堆篝火,倒映着一位被鲜血染红了白发的老人。
“咳咳~想不到,戎马一生,到老了,竟被区区,贼寇所败!”
樊子盖这会儿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隐隐透着衰败,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好似气短。
在他的右侧肋下,能看到血水已然浸透了半边衣袍。一支隋军制样的羽箭没入其中,只余箭尾。
李世民跪坐在他身侧,正尝试用匕首割开衣袍。但只稍一动作,血水便沿着箭杆汩汩而下,像是开了闸的笼头。
“没用了,老夫,只觉腹内剧烈难忍,心似火烧,却又浑身阴寒,怕是时辰到了!”
樊子盖轻轻摇了下手臂,抬眼看向李世民,温声道:“某不知,皇帝因何要杀你兄弟,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眼下东都危殆,却是你等挣命的机会。你带兵回去,只要保得陛下,便是挽救社稷之功!天大的错,陛下也会原谅了……”
李世民皱眉,表情带着些不情愿。
“大将军,若无皇帝那道旨意,你不会叫兴泰营来换防吧?熊耳山也不会失守……”
“你糊涂!”
樊子盖突然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
周围一阵轻微的骚动,跟随李世民突围而出的特战队以及前锋营的士兵都看向两人。
便见老人忽然坐了起来,不顾肋下还在飙血,一把按住李世民的肩膀,大声道:“是某叫你等换防!是某下令扣留你们兄弟!这一切过错,皆是樊子盖失察!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他是皇帝!他要顾着大局!你懂嘛!”
“……”
李世民一阵语塞,当然不是不懂,只是这会儿并不想与他争辩。
然而樊子盖并不罢休,仍旧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又吼了一句:“你懂嘛!”
“大将军……末将晓得!”
本着尊老爱幼的想法,李世民拱手答了一句。
身前并无回应。
樊子盖怒目圆睁,已然没了声息。
李世民抬手探了探老将军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便扭头长叹。
将军难免阵前亡。
或许和死在病榻上的宇文述相比,樊子盖心中是满意自己死法的。当然了,要是这场仗没打输,或许就更满意了。
不过其他人并没什么感觉。
樊子盖是哪个,大家不清楚。
火堆旁死去的这位老者,在众人心里,或许还没此前战死的同袍来的分量重。也就李世民心中会稍有感慨。
所谓当世名将,陨落时也不外如是。
甲胄碰撞声自身后响起,黑色的雕像立于身侧,躬身把一个布包递给他,里面却是装着几个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