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实际上,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政治同盟,在朝堂早就属于见怪不怪的寻常事,但在军中,这种状况仍旧是十分忌讳的。
尤其是在何广粟、舒駿这种已经跻身中层军官,还差一步就能被称之为‘将领’的层面,更是要时刻注意举止言行,以免沾染上污名。
——朝臣结党营私,只要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其结局也不过是讨天子不喜。
顶天了去,也就是免官告老,回老家做个土财主。
但在军中,类似这种程度的职责,是何广粟、舒駿这种没有坚挺靠山的军官,无论如何都担负不起的。
所以何广粟也已经考虑好,待此番事毕,回转长安之后,正式拜会一下秦校尉,问问这位上官的意见。
材官校尉秦牧,作为当今货真价实的亲密心腹,必然会对当今的脾性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就算无法拿定主意,也能给何广粟更好的建议。
若是秦校尉也无法拿定主意,何广粟就只能想办法写份疏奏,将这件事禀告给当今。
在何广粟看来,当今生而神圣,又心系百姓疾苦,必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对两个队率起疑心。
至于舒駿,则是要在回长安之后修书一封,送回吴地老家,争取将家中妻小接到长安,之后,在讨论两家的亲事。
总的来说,作为如今材官校尉部仅有的两部司马,舒駿和何广粟之间的关系,已经朝着同盟甚至亲戚的方向高歌猛进。
战后,舒駿也极有可能凭借自己的职务特权,正式将户籍转入长安,成为一名光荣的关中人。
接过舒駿递来的水袋,轻轻拔掉木塞,一阵醇香顿时涌入何广粟鼻息之中。
何广粟却只是目光饶有趣味得撇了一眼舒駿,旋即将水袋倒竖,猛灌一通,品味着嘴中的回甘,思虑起之后的事。
对于舒駿,何广粟自是百般钦佩;但两家结亲之事,倒也不是何广粟脑门一热,就做出的决定。
何广粟心里明白,自己一个年过三十的军官,即便运气再好,军旅生涯也最多只剩十年。
若没有太大意外,取得出人意料的武勋,何广粟的重点,很有可能就是以队率司马一职退役,转为同样六百石左右的县尉一类。
成为执掌一县武备,地位仅次于县令的官员,对何广粟自是足够;但当屁股真正做到这个位置之后,何广粟脑中所想的,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柴米油盐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在长安街头寻活赚钱,朝不保夕,家中吃了上顿没下顿,女儿甚至差点悬梁自尽的时候,何广粟自是只想丰衣足食,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但如今,作为秩六百石的中层军官,何广粟所渴望的,就不再是热乎乎的粟米饭,以及高耸的米缸了。
——何广粟,已经有资格为子孙后代,争取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从政,何广粟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即便将来成为某县县尉,何广粟也大概率同如今汉室的县尉一样,只知道武事,却斗字不识。
从商更是不用提——在汉室,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做一个低贱的商户。
如此说来,何广粟所要争取的,也就很简单了:在有生之年,将自家一脉打造为将官之家,为子孙后代留下足够的阴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