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吾等能在此听夫子授课,该多好啊!”弟子们眼睛里满是憧憬。
老王莽当初扩建太学,给太学生修了“万区”的宿舍,也就是能住进来万人,战乱时一度作为军营,如今军队撤走,又迎来了各路考生。
只是昔日郁郁葱葱的树木在上个寒冷的冬天被长安人砍光烧火,门板都拆了不少,也罢,够摆下书案就行。
他们住入太学生舍后,发现这儿蒙了厚厚的灰尘,也不知多久未曾清扫,还得他们动手。
“夫子,我找到了此舍先前所住者的名册。”
一个弟子清理床榻底下时,发现了好东西,弄出来吹干净,念出了上面的人名:“舍生前队蔡阳县白水乡……刘交?”
……
接下来两天,入住太学的考生越来越多,或骑着高头大马,翩然而至,或统一着素裳结伴而行,身后还有伴读书童挑着一整套用具。
汉儒太重师法、家法了,魏王这次射策考试引来的鲜少是独狼,不论官学的博士弟子,还是私学的各路士人,基本是统一行动,要么不来,一来一群,像承宫这样夫子亲自带队参考的亦不在少数。
各家入住后区舍后,少不得拜访左邻右舍,论一论各自的渊源。
“吾等乃是《小夏侯尚书》传人,当世显学,有弟子千余人,在关中者亦有数百。”
“小夏侯亦出于我《大夏侯尚书》,我家可是参与过石渠阁之会的。”
“大夏侯还是出于我《欧阳尚书》,吾等才是尚书正统,汉武时便为显学。”
“哈哈哈,诸位不要争了,吾等乃是河内伏公弟子,此番多达百人入京,伏公乃是汉初伏胜尚书正统传人。”
各路尚书传人在那追溯了半天渊源,只有在面对《古文尚书》的弟子出来露面时,才一起将矛头对准了他们:“伪经,异端!”
与尚书类似,诗、礼、春秋也是各学派争奇斗艳,莽末大乱后,他们很久没像今日一般齐聚一堂了。
“这就是士林,攀资历,尊故旧,动辄辩经,论数百万言之家法、师法。”承宫没有加入进去,他的夫子徐公不是春秋三大学派之一,只传经不授传,连和各派学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已是夫子的得意门生,却连入太学一观的资历亦不能得……
承宫将舍门关上,发现弟子们被扰得有些紧张。
有的人是来见了长安外围繁华,又见其余弟子家世显赫,自惭形秽。
其余人则是听到外头诸生在那论师法,就像在讲殷周古言一般,自己竟半点都听不懂,顿时慌了神。
“让彼辈辩去罢。”承宫笑道:“魏王诏书里说了,此番于经术,只考小学,不考五经!”
承宫心中对魏王感激不已,若非这次独特的射策考试……
“我承宫这乡野小儒,还有我出身低微的弟子们,此生根本不可能来到赫赫太学中,与五经正统传人们,分庭抗礼,争个高低啊!”
……
太学一共有五片建筑,中曰辟雍,环之以水;水南为成均,水北为上庠,水东为东序,水西为瞽宗。
除却辟雍之外,其余四处都被魏王征用,作为考试场地,提前一天派官吏上门,将考试场地告知诸生。魏王原本还想按照姓氏笔画彻底打散,但考虑到这是第一次选士,不管考生还是举办者都手忙脚乱,规则尚不完善,为方便管理,还是按籍贯分配考场了。
“人数远不如设想中多啊。”
作为钦定的主考官之一,奉常王隆这几天将名册反复看了几遍,一共才来了两千余人,比预想中的三四千差了很远,不由皱眉:“在京的博士弟子大多参考,五陵私学弟子抵触当真如此之大?”
王隆现在也有点摸清自己师弟的脾性了,爱憎分明,比如对待有恩情的老师扬雄,那是百般维护,不将扬子云捧上圣坛誓不罢休。
但对忤逆他的人,魏王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就像五过长安而不入狠狠教训京师人民一般,这些私学弟子跟着老师一时冲动,搞不好,就会遭到一生禁锢,再做不了官……
“也不尽然是如此。”
少师杜林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不少是耽搁在路途上,所至多是五陵、长安人士,最远是提前得知消息,安排车马入京的河内伏湛。除此之外,河东、右扶风不少士人还未到,但大王不许考试时限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