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伦的“行宫”是现成的,就在洛阳城南,此处有一片宫殿式样的建筑,却是王莽时令大司空王邑等人来营建的宗庙、社稷、郊兆。
儒生对洛阳这天下之中一直有某种情结,觉得长安偏霸,洛阳才是推行王道的好地方,所以王莽效仿周朝,以洛阳为新室东都,为了证明上天也觉得这样对,还搞出了一个“玄龙石文”的祥瑞,说什么“定帝德,国洛阳”……
总之洛阳的宫室框架便是王莽搭起来的,如今却便宜了第五伦,少不得又要对王巨君说一声:“谢谢啊!”
第五伦得在洛阳待几日,接见本地豪强士人,吸纳一批进入体制,将河南太守、洛阳令的班子搭起来。
司隶校尉窦融却向第五伦请辞:“臣愿先往东方,为大王监督修缮虎牢关,顺便……”
他作揖道:“臣也想以公谋私,去成皋祭奠一位故人。”
第五伦知道窦融要去祭谁:“司隶校尉且去,余在洛阳待数日,便要前往偃师县。”
“此番东来,余也得了王祖父叮嘱,要去祭奠一人啊!”
……
虎牢和成皋,其实可以视为一处,距离颇近,无非是关和城的关系、
前者是得名于周穆王时在此关过老虎,后者则取山岭高矗濒临黄河之义。
虎牢关北面临于大河,湍流就在关下数十丈高的山脚处滚滚刷溜而过
,嵩山余脉横亘于南,哪怕是官道,也得越岭穿沟。登高细视,西向出口多岐,东向畅向氾水两岸台地。两边岭崖高耸,岭间孔道东西伸延,地形和函谷关、潼关很像,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
成皋城也修在山梁伾上,绝岸峻周,光丘梁就高四十许丈,城垣更像是它的女墙,此处最著名的战绩,就是拦住了西楚霸王的脚步,维持了楚汉均势。
窦融沿着崎岖不平的道路入城,经历过一连串的战争和易主后,城池破损严重。而他要在此祭奠的人,自然是昆阳战神、新朝大司空王邑。
“司隶校尉,打听过了,王邑便是死在这粮仓废墟里,听说是自焚。”
窦融看着一年多前烧毁的黑漆漆废墟,只摆下了一案几的菜,外加一壶酒,唏嘘道:“王公,窦融来看你了。”
王邑不但是窦融妹妹的丈夫,也是窦融的举主、上司,十多年前,他便追随其征讨叛逆,一起参与了新室的肇造。
这之后窦融仕途多蒙其提携。
只可惜,在昆阳时,大司空对他产生了误会,竟将窦融囚禁,可这也没能改变昆阳大败的局面,三十万人灰飞烟灭,窦融脱身西逃投靠第五伦,王邑则窘迫地退到这,在京师已陷的情况下,又坚守了洛阳、成皋数月之久,可纵有山河之险,却挡不住人心沦丧,众叛亲离。
而王邑最后做的事,便是将成皋积粮一把火烧了。他的尸骸也一起化为灰烬,窦融连坟冢都没法给他立一个。
“如今才短短一年,形势却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昔日困死王公的绿林,四分五裂,几近覆灭。”
乱世就是这样,各方势力匆匆登场,又因为各自原因落败退场,窦融只希望,第五伦能笑到最后。
窦融坐在废墟前,说一句,就将酒往地上浇一点,自己再饮半盅,他酒量一般,竟自个喝醉了,这数年,当真将世上兴亡看了个饱。
最后只带着一点悲伤道:“廉丹战死成昌时,新室尚在,王莽还能给他一个‘果公’的谥号。”
“而大司空却连谥号及诸侯之葬都不能享受。”
窦融倒酒,才发现壶中已尽,只拎着壶走入废墟中,捧起夹杂着碳灰的土壤,将它们塞入瓶内,权当王邑的骨灰也在里头了。
“往后,融会带着大司空同行。”
“你我都是刘秀手下败将,但融却有机会看到魏王有朝一日,彻底覆灭诸汉,击败吴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