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五伦书信中的言语,也让喜欢读书,朝儒侠努力的万脩想起《易》中的一段话。
“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
此乃“讼卦”的上九爻辞,不是什么好卦,万脩觉得,第五伦或许是在暗示自己,如今锡他鞶带,连带一系列对陇右战役的赏赐、加户。但有得必有失,再过不久,也轮到万脩被“褫之”,剥夺点什么了。
万脩抚着生疼的腰背,御医说,他旧伤复发,恐怕再也骑不了马了,再勉强,下半辈子都得躺在陇右苦寒,最好是回长安去,这诊断也被第五伦知晓。
老兵不死,只是在凋零,以陛下对他的关切爱护,肯定会取走万脩的兵权和职责,让他回朝休养啊。
“这是于私,于公,陇右战局已定,第八矫、吴汉一文一武足以应付,我在关中反倒能派上更大用场。”
万脩是顾大局的人,知道第五伦的下一个目标是赤眉,一旦开战,必是大仗,陇右战役时负责关中防务的岑彭或将南下,那总得有人镇守朝中吧?
思来想去,万脩觉得,自己应该是比较合适的人选,养病、守家,两不误。
他一下子释然了,或许在打下祁山,完成自己使命的那一刻,万脩就心满意足了,他好歹在退居二线前,勇了一次!
万脩将鞶带轻轻扣上,暗道:“我确实该上书请归了!”
……
毕竟是熟人,第五伦这隐晦的暗示,万脩都能猜出来。
但对另一位将军,第五伦已经努力直接明示,他还云里雾里呢!
镇守狄道,统辖陇西、金城两郡的吴汉很不高兴,因为他兴冲冲打开匣子,里面居然只有一篇莫名其妙的酸文章!
使者还开始一字不漏地念了起来:“明灵惟宣,戎有先零,先零猖狂,侵汉西疆,汉命虎臣,惟后将军,整我六师,是讨是震,既临其域,谕以威德,有守矜功,谓之弗克,请奋其旅,于旱之羌,天子命我,从之鲜阳,营平守节,屡奏封章,料敌制胜,威谋靡亢,遂克西戎,还师于京,鬼方宾服,罔有不庭……”
辞藻晦涩——起码对勉强识字的吴汉来说就是这样,吴汉听得发懵,不安地观看左右时,发现护羌校尉牛邯竟满脸肃穆,甚至还朝吴汉投来羡慕的目光。
最后是拄着鸠杖在后旁听,即将远行东去长安的刘歆给吴汉解了谜题:“在汉中兴,充国作武,赳赳桓桓,亦绍厥后……”
他叹息道:“这是扬雄扬子云的《赵充国颂》啊!”
“原来是赵老将军。”吴汉就算孤陋寡闻,来陇右这么久了,也听说过这一位的名声。陇右人在汉初总以李广为骄傲,李家出了事后,昭宣中兴时的名将赵充国后来居上,成了六郡子弟最崇拜的人。
诸如早年在天山之战中溃阵陷围救汉军突围,或是晚年出塞千里,横行匈奴右部等事迹不必多言,赵充国的主要功绩,还是平定了宣帝时的西羌之乱,主要敌人也是先零羌。
如果说光是帝师所作的名将颂文,吴汉还不明白,那接下来使者拿出的东西,意味就再清楚不过!
“吴将军击陇西,破狄道,取临洮,功大矣,特拜为后将军!”
后将军虽然是重号之末,但也意味着吴汉后来者居上,超越张宗、郑统等人,跻身武将前列,可不比那尧奇将军强?
这篇颂意味深长,既有第五伦对吴汉的勉励,希望他能在陇右痛击先零羌,建立如赵充国一般的功绩。顺便也在诏书里提及,想让吴汉学一学赵充国,不单纯依靠杀戮,而是屯田、分化诸多手段制服羌人……
但吴汉当面感激涕零,内里却有自己的打算。
“赵充国虽然平定先零一时,数十年后,先零羌不是又卷土重来,还被公孙述封为羌王,乘着冬日,几乎夺去了整个金城郡么?”
所以吴汉觉得,赵充国虽负有盛名,但是否是陇右人吹嘘家乡名人太过了?他仗打得不太干净啊,羌人割完一茬长一茬,这怎么行!
“西羌就是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