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皓辰躺靠在床上咳了几声点点头,一字一句,说的又轻又慢,“看过了,也就这样,算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本就活不了多久,再加上吃了景清送来的速效药,只不过,提前些时日罢了。
新月盯着床上形容枯槁的人看了许久,想起前几日他还曾教她下棋,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心中有种莫名的烦躁。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裴皓辰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新月迟疑一瞬上前两步趴在床边,很乖。
他费劲力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软软的,很有灵性。
那只手顺着耳朵往下,轻轻地覆上眼角,说一个字喘一口气,“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新月想了想点头。
他松开手,从枕下掏出那只小铃铛亲手放到她手上,“想必另一只,你大概是扔了,这一只……也帮我扔了吧。”
不必用铃铛束缚她,就当……就当他是这只铃铛,将他扔了,这样……也就自由了。
新月怔怔看着手中的铃铛,脑中突然闪现她挖土埋一只铃铛的画面。
那只,也是他的?
“我只是埋了起来,没有扔。”她连连摇头否认。
裴皓辰笑着撇开头咳了两声,眼底藏着深深的疲倦,“罢了……埋起来,也挺好的。”
新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他,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铃铛,耳朵微动,“这只,要送给我么?”
屋内安静极了,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裴皓辰诧异的回头看着她,此时眼前已出现重影。
他闭上眼过了很久艰难的睁开,周身仍带着初见她时的温和,“愿意,收下么?”
新月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想了一下,“我记性不好,可能过不了多久又会找地方埋了。”
他道:“没关系。”
本也没打算让她一直戴着。
新月这才将铃铛系到耳上,小小的铃铛没什么重量,摇了两下,叮铃铃的响,音色清脆。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只铃铛已经放了十多年。
他笑着看向那只晃了两下的铃铛,音量很轻,似没了力气。
“……好听。”
“裴堇夜,要照顾好她啊。”既然找回来了,可别像他那样弄丢了。
“自然。”裴堇夜抱臂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裴皓辰半抬眼眸朝他看去,说一句话缓了很久,“有时……我真羡慕你。”
即便生的不光彩,也能得人怜爱,而他,说的好听是裴家长孙,可这么多年,又得了什么。
裴堇夜一听,沉默半晌。
大舅他们对裴皓辰的态度,早在很多年前就看出来了。
对于没有任何助力,注定走不了多远的孩子,就算再疼爱也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就只能舍弃。
“你别乱想,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他只能这样安抚着。
新月仍趴在床边,想起母亲哄她睡觉时的举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明日也来看你,要快点好起来,再教我下棋。”
裴皓辰感受着头顶的小手,笑着跟她道了声好。
在他们离开房间之后,闭上眼听着铃铛的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酒灯在裴堇夜和新月双双离开后进屋,瞧着床上的人也放轻了声量,似不愿吵到他,“听说表少爷准备在这里住几天,少爷要是想见,我随时去请。”
他知道,新月在少爷心中的分量很重。
裴皓辰睁开眼看向窗外,阳光斜射,光影洒进屋内,想必外面的天气还不错。
他真想,再出去走走。
“酒灯,我累了,想先睡一会儿。”
闻言,酒灯迟疑一瞬应了,上前给他掖好被角,带上门守在屋外。
听着屋内不时传出几声咳嗽,从未觉得这咳嗽声亲切极了。
直至夕阳偏西,光影慢慢消散,那声声熟悉的咳嗽似乎也消失了。
他转身敲了两声房门,“少爷?”
屋内没有回应,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睡着了。
他上前两步,意外发现床头柜上多了封写给他的信,看两眼收回视线,微微俯身想将少爷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回被窝。
刚碰上那只手,眼眶霎时红了一圈,轻声唤道:“少爷……”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也许,真的,真的只是睡着了。
酒灯咬白了唇,伸出发抖的手探上鼻息,片刻,指尖一顿,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床前。
双手紧紧攥着那床被子,趴在床边埋着头呜咽不止,直至最后大哭,哭声传出院落。
“少,少爷!!!”
出生28年的一个秋日傍晚,和新月再相遇不到一年,安排好一切的裴皓辰。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