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看了看大家伙,只见种师道老迈不堪,腰背塌下来,满脸皱纹斑点,眼眸浑浊不堪,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威风。
兄弟惨死,耗光了种师道最后的一丝精气神,他俨然朽木,半点生气也无。
赵桓低声道:“给老相公搬个椅子过来。”
有侍卫急忙给种师道搬来椅子,老头颤颤哆嗦,向赵桓谢恩,而后才艰难坐下。
赵桓看了他半晌,终于脸上的严峻消失了不少,变得柔和起来。
“朕想聊聊我朝军制弊端,没有问罪的意思,也不是针对哪位。说到底,眼下大宋依旧没有摆脱亡国之危,整军经武,既是卫国,也是保家。可整军之前,总要弄清楚军中弊病。朕抛砖引玉,就先说了。”
简单开场白之后,赵桓沉吟道:“大宋立国之初,吸收五代教训,挑选精悍士卒,充当禁军。三衙统兵,枢密院调兵,尊奉皇命,使得五代乱象得以终结。总体来说,是利远大于弊。”
吐槽大宋拉胯的,大有人在,哪怕赵桓也不否认,但是似乎不能忘了另一点,就是大宋之前的五代,甚至上溯到安史之乱以后的唐朝……就连吐槽的价值都没有了,是公认的混乱,荒唐,不堪回首。
找准了对照组之后,就能发现,赵大的做法,的的确确是很大的进步。
那问题出在哪呢?
“天下承平日久,尤其是澶渊之盟,几十年不识兵戈,禁军衰朽不堪,失去了战力。元昊作乱,大宋接连战败,损失兵马无数,就是明证!”
赵桓把目光放在了种师道身上,“所谓穷则思变,如何对付西夏的威胁,就成朝野苦心寻找的答案。这时候有一个人挺身而出,这就是种卿的祖父,种世衡!”
提到了先人,种师道终于有了一丝精神。
可赵桓话锋一转,又道:“彼时禁军厢军,皆不堪用。种家便是招募乡亲族人,以敢战士从军报国,翼护西北,安定边疆,堪称大宋长城!”
“敢战士作战勇敢,武艺弓马娴熟,比起党项贼人,不遑多让,故此能在阵前屡立战功,打出了赫赫威名。但是,这些敢战士,到底并非朝廷之兵。他们多为将领豪强的族人乡亲,也有不少归附的蕃兵,还有发配边疆的犯人。”
“这些人固然不乏英勇善战的忠良猛将,但是,长期以来,他们自知主将,不知朝廷,心中更无君父,从军作战,想的不过是荣华富贵,把打仗变成了升官发财的生意!”
赵桓说到这里,再看姚古、杨惟忠,还有其他几人,纷纷跪下,战战兢兢。
老种愣了片刻,也艰难起身,想要跪下,却是让赵桓抓住了胳膊,让他坐下别动。
“朕说了,不是问罪,你们也不要怕,朕想找个出路,找个能活下来的办法。”赵桓沉吟道:“各地豪强,争相报国,这是好的,敢战士为国戍边,流血牺牲,这也是好的。奈何长久以来,自上而下,从一方主将,到下面的指挥使,都虞侯,统制官……人人手下都有一群亲信,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若是彼此能互相竞争军功,报效朝廷,朕也就认了。可事实上彼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遇到了战事,不是并力向前,而是互相拆台。友军有难,见死不救!”
“别人死了,我才能往上爬,才能占据好位置。保存实力,指挥不灵,人心不齐,这就是时常战败的原因所在!朕知道这些,所以亲自和两位相公来压阵督兵,总算是逼退了宗望。”
“可接下来呢?朕还在胙城,就有人明目张胆,坑害同僚,陷主帅于危险之中,丢了性命!朕着实不知道,是不是要每逢战斗,都要朕来督兵,又或者朕这杆龙纛,还能管用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