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和村是东山区的重点改造项目。拆迁建房这种事情虽说是政府主导,实际上仍以开发商为主。政府只是划出这块区域,让开发商与当地的老百姓谈。无论拆迁补偿还是暂住费,政府只给出一个建议范围,同时要求当地街道办和相关职能部门给予帮助。所以严格来说,拆迁是老百姓与房地产开发商之间的一场交易。”
“杨芳的情况有些特殊。她早年的时候嫁给一个北方人,户口也随之迁了出去。那男的也是农村户口,家里条件一般,他本人不愿意务农,就带着杨芳前往东部沿海城市打工,生了孩子。”
“九九年的时候,杨芳的丈夫死了。他在一个建筑工地上班,当地派出所调查后得出结论————因在工作中操作不当,意外触电身亡。这算是工伤,建筑公司赔了一笔钱,杨芳却一分钱都没拿到,都被男方家里人收了。”
邢乐皱起眉头:“她是妻子,丈夫的抚恤金就算不能得到全部,至少也应该分到一半。”
虎平涛耐心地解释:“九九年那会儿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咱们国家的法律是一点点逐步完善的,有增补也有删减。同样的事儿,现在打个电话就能找到电视台的记者,各种权利保障部门也有专人协助你维持权益。还有网络,只要把这事儿编成帖子发上去,很快就能形成舆论效应。”
“人是随着时代进步的。以前别说是手机了,就连家用电话普及率都很低。杨芳一个农村妇女,小学文化,事发的时候在外地,就算被丈夫家里的人欺负了,她能找谁说理去?再说了,工地上死人这种事,甲方大部分时候愿意私了,能用钱搞定的绝不愿意走司法途径。何况当时是杨芳丈夫的家人做主,他们要了十二万,签字的时候根本没提这是“抚恤金”,只说是补偿款。”
“等等,等一下。”邢乐再次打断虎平涛的话,不解地问:“杨芳只是一个保姆,又不是主要涉案人员,为什么你会有她的详细资料?”
虎平涛解释:“案发当天她正好在医院,我看她和曹立军在一块儿,就让小顾帮着查查她的底子。现在是信息化办公,个人资料家庭住址什么的只要从电脑里调出来就行。其实顾德伟在这方面没花太多时间,就是给广和村委会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杨芳在当地也算是“名人”,村长也很八卦,在电话里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邢乐有些好奇:“照这么说,杨芳身上还有故事?”
“以前,基本上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些。她男人死了以后,杨芳就被婆家赶了出来。说是克夫,其实就是想昧下那笔抚恤金。杨芳生活没有着落,只好带着孩子回老家。她这人性子懒,压根儿没想过要把迁出去的户口再迁回来。再加上当时国家已经取消了粮油配给,居民卖粮不用粮本,户口本在她看来也就可有可无。”
“这女人傻啊!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顶多算是一叶障目。毕竟那时候杨芳的孩子小,没到上学的年龄。为了省钱,她没给儿子上幼儿园,在家里自己带。她父母那时候还活着,家里也有她一口饭吃,基本上生活无忧。生活上没有压力,性格和思维也就变得懒散。杨芳成天在村里串门,无所事事。她不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又是个女的,总体来说就是个闲人,不惹人讨厌,却也不会让人特别喜欢的那种。”
“等到她儿子上小学的时候,需要户口本,杨芳专门跑了一趟北方。当地派出所答应给她办回迁,但这种事情需要时间,当时处理户口问题可不像现在这么简单,要跑好几个部门盖章,最快也要半个月。杨芳没耐性,就让当地派出所先开了个证明,带回来交给学校,给她儿子办理入学手续。”
“后来呢?”
“后来她就不再管户口这事儿了。”
“为什么?”邢乐觉得不可思议。
虎平涛道:“据广和村的村长说,杨芳懒得跑。虽然北方那边的派出所好几次打来电话,让她尽快回去办理相关手续,可她觉得既然孩子已经入学,就没必要办理户口转迁。一来一去很麻烦,而且在外面也要花钱……”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邢乐满脸明悟,用力一拍大腿,再次打断虎平涛:“因为杨芳没有户口,所以广和村的征地拆迁,无论是发放补偿款还是回迁房,都没她的份儿!”
虎平涛了然地点点头:“其实杨芳父母对她还是很不错的。问题是老人相继离世,杨芳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按照村规民约,嫁出去的女人就能算是当地村民。何况杨芳的户口已经迁走,无论法理还是现实,她都没有理由从中获利。”
思维关节一旦打通,很多原来无法解释的问题就变得通透。邢乐很兴奋:“杨芳在广和村之所以名气大,是因为闹出来的吧?”
虎平涛笑道:“她和家里人争房子争钱。主要是她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三层小楼,占地面积两百多平方。别说是回迁房了,光是补偿款就有好几百万。“利”字当头,谁会愿意白白放弃?为了这事儿,杨芳天天家里家外的闹,村委会上门调解也不管用。广和村村长是个实在人,他提出走司法途径,这样就算杨芳没有本地户口,多多少少也能分到一些。可杨芳不愿意,一口咬死房产是她父母给的,却又拿不出遗嘱。”
邢乐听到这里,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这人脑子真是有病,如果不走司法途径,她一分钱也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