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面试到第七组的时候——前半段面试都是夫妻档,所以是一组一组的——贾芸按照先前的流程问了几个问题,又指挥着两人围着烛台绕了几圈,并尝试着搬运了几件重物,以确定他们并无残疾病弱。
本来这一套走完,就该焦顺开口发落了,可贾芸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回头看过去,才发现焦顺以手托腮打起了瞌睡。
贾芸忙压低声音,向一旁的尤二姐请示:“太太,您看这?”
他如今已有十八,焦顺也不过才二十岁,当着外人的面叫义父,两下里总有些别扭,故此贾芸干脆学着荣宁二府的规矩,改称起了老爷。
这既然称呼焦顺为老爷,称呼尤二姐一声‘太太’自然也不为过。
被他叫做太太,尤二姐却难免有些尴尬,看看焦顺再看看那对儿夫妻,半晌才嗫嚅道:“先带他们下去吧,等、等大爷养养神儿再说。”
贾芸应了一声,便带着那对儿沮丧的夫妻退了出去。
尤二姐给焦顺沏了壶浓茶晾上,便坐在旁边发起呆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焦顺头一耷拉才猛地惊醒过来,茫然的四下里张望着,直到看见旁边的尤二姐,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瞧尤二姐多少有些使性子,便招呼着她坐到了自己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诉苦,表示自己并非是有意怠慢,实在是最近忙的狠了。
说着,就把自己近来忙的事情,选那要紧的加油添醋的说了。
尤二姐听他又是和皇帝一起做买卖,又是涉及黄河两岸千万黎庶的,越发感激男人做大事的同时,还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挑选奴仆。
于是自然是加倍的百依百顺,才失身不过三五日光景,竟就从焦顺这里学了十八般妓艺……
…………
且不提焦顺事后回家,对着邢岫烟又是如何诉苦。
却说与此同时,礼部左侍郎张秋家中,一位年过半百的六品主事,也正在向张侍郎慷慨陈词。
“那些匠户风闻朝廷准备一视同仁,竟就串联起来闹着让蒙学扩招,又或是单独设立一所工学——您听听这成什么了?!连一群匠户都敢对朝政指手画脚,长此以往成何体统?!”
“他们口口声声是要进学开蒙,可说到底还不是就想混个官身?!如今虽只有头名得授九品下吏,可若不加以节制,日后未必不会变成三鼎、三甲,八品、七品!”
“我辈读书人悬梁刺股十年寒窗,能够举业入仕的也不过百之一二,一群匠户读几日蒙学就能做官,这、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说到愤恨处,这主事须发皆张青筋乱跳,直恨不能将那些不安分的工贼千刀万剐。
勤工助学的政策,虽然在一等程度上缓解了礼部的财政压力,可礼部上下却大都不以为荣反以为耻,尤其是一些皓首穷经,考了半辈子才考中进士的中老年官员,在惊闻工读生头名得了官身之后,更是痛心疾首的高呼国将不国。
不过他说的虽然痛彻心扉,但张侍郎听完之后却是未置可否,反而问道:“那焦顺是什么主张?”
“这……”
主事一愣,旋即忙道:“他虽没有应允,不过却派了人去各大工坊里察访,将那些暴民的暴论一一登记在册,显然是准备日后照此办理。”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展开了人身攻击:“这等幸进小人,还不就是一味的逢迎上意?他本是奴籍,如今见陛下有意抬举匠人,便改头换面趁势邀宠,足见其厚颜无耻——要我说,这事儿说不定就是他背后主使的!”
“凡事要讲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