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可以感知到金属弦振波穿透琴板纹理时的规则变形,却体会不到这通透清澈音色之下,归属于人的那部分。
他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瑞雯,可眼下莫雅的言语横亘心头,不免就有些别样滋味生发缭绕。
阳台很小,只容得下瑞雯一人。罗南也不再上前,停在房间与阳台交界处,半跪在瑞雯面前。
应该是感觉到罗南近前,瑞雯睁开眼睛,幽深的瞳孔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常人应有的情绪,正如她指下流动的琴声。
看着这对眼睛,罗南又有些恍惚。此时的瑞雯就像阳台之外无声无息的夜幕,完美得像是一幅画,却又彻底地融入在背景中,没有一个鲜活的聚焦。
她的思维、爱好、倾向、理想乃至于私欲,通通都埋藏在这对幽暗的瞳孔下面,又或者那下面根本就是一片空无。
三、四年的记忆能够组合出什么?哪怕是一点儿也没有遗忘?
杰克、地下格斗场、实验室、死亡……
罗南不想再深想下去——事情远不是他最初做决定时那么简单。
也许,瑞雯在社会上的生存方式,从来都不是什么难题,而怎样让她高质量地生活——像所有的家长希望的那样,让孩子自在、快活、有尊严地活着,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可是,眼前的瑞雯真的可以做到吗?如果不能,接下来又该怎么去调整?
罗南真的有点懵。
他在发愣,瑞雯就这样看着他,手指虽然仍在拨弦,却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此时的瑞雯,就像一部等待输入命令的机器玩偶。
“那个……”
罗南说了半截话,心里头更闷,原本就不怎么成形的言语,彻底给堵了回去。正愣怔的时候,虚空震动,细微的征兆像是遥远海天之外的雷音,常人很难听及,却是将躁动渊区的信息传递过来。
这是某人的召唤,告诉罗南已经到点儿了,快来履约。
拨弦声停歇。
瑞雯当然也能感觉到虚空中的震动,几日来的习惯,让她放下吉它,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墨水感受到氛围的变化,展翅飞起,夜幕背景画面由静转动,瑞雯也从一个玩偶变成了待命的战士——不再空茫了,可这就是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状态吗?
话又说回来,正常女孩子,哦不,同龄人的正常状态又应该是怎么样的?
貌似罗南自己也没个章程。
罗南实在想不到后续,有些狼狈地起身:“嗯,我们先完成今天晚上的练习。”
瑞雯微微点头,身形虚化,就在罗南眼前融入了夜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