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政就道:“奴才那时候不在,后来听说,王继恩来的时候,要求与大庶人单独说话。大庶人说,事无不可对人言,王继恩就没敢再说,悄悄地走了。”
赵恒冷冷地问道:“此后再没来过吗?”
周怀政垂首道:“奴才敢拿性命担保,王公公此后再没来过。”
赵恒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轻叹一声:“那是自然,朕是最知道他的。十年了,大皇兄,还是朕的大皇兄啊!”
紧闭了多年的南内宫门,被沉重地推开,那门似被锈住了,被推得“扎扎”作响,惊得里面的人个个神情紧张,不知所措。这扇门,从雍熙二年到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开。在此之前的整整十三年里,只不过是开一个小门送些必须品。
这十三年里,头几年的皇后李氏、近年来王继恩虽然也来过,但也只是与楚王隔窗说话,像今天这样宫门大开,还从未有过。里面不过是王妃李氏带着几名老内侍,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没有想到赵恒会亲临这里,都吓得面面相觑,连跪下叩头请安都忘记了。
此时被废的楚王元佐,正是坐于炕上,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欲要站起,却是一个踉跄,李氏忙扶住了他。
赵恒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走得急切,叫得也是急切,人未至,声音已至:“大哥——”
他正在扶着案几低头看地,听到这一声唤,竟是僵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如木偶般,僵硬地一寸寸抬起头来,赵恒都似乎能听到他脖子发出的喀喀之声。
兄弟两人四目相对,恍若重生。那一刻,他似乎不再是皇帝,而依旧是那个孺慕兄长的弱冠少年。而他,也似乎不是那个自囚多年的废人,而依旧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天之骄子。
也就是那一刻的恍神,回过头来,两人竟是有咫尺天涯之感。
赵恒上前一步,赵元佐反而在赵恒上前一步的时候,本能站起地退后一步。
赵恒怔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能出声。
十多年不见,赵元佐两鬓已经斑白,整张脸因为多年的囚禁而变得苍白瘦削而枯槁,早已远非昔年那英姿焕发如天人般的皇子了,他挣开赵恒的手,艰涩地道:“君臣分际,礼不可废。草民元佐,参见吾皇万岁!”他似是好久没有说过话了,语声暗哑难听。赵恒还未回醒过来,这边赵元佐已经是磕下头去。
赵恒似受到了惊吓,既恐慌,又受伤地退后一步,最终在袖中暗握了握拳头,上前搀住赵元佐,他的声音也是暗沉的:“大、大哥,我来接你了。”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赵元佐扶起来,硬按着他架到炕上去。但觉得他身上一股子寒意透骨,竟是叫人打个寒噤,当下定定心,就道:“我来接你出去,要为你恢复爵位,朝堂上还有许多事要大哥……”
他说到这里,赵元佐忽然咳嗽了起来,生生将他的话打断,直至咳嗽声慢慢停息,才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元佐是待罪之身,已被废为庶人,不敢领受官家这一声大皇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