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熙脸色变了一下,自嘲地苦笑一声:“我不想接受,可我也只能认命!德妃说得这般干脆,倒似很清楚里头的内幕。那你可否告诉我,害死涂嬷嬷的真凶是谁?”
刘娥道:“害死涂嬷嬷的真凶,便是害死陈贵妃的真凶。圣人若能够找出那个真凶来,请务必同我说一声。”
郭熙阴恻恻地道:“看来是没得谈了。”她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我倦了,你去吧。”
刘娥今日同她摊牌,又岂是轻易结束,她并没有走,道:“官家一直很信任圣人,他认为您是个贤德的妇人。可若是知道他的五个皇子早夭的真相,恐怕不知道会怎么样看您?”
郭熙脸色变了,眼中杀气闪过,看着刘娥:“德妃,诬蔑皇后,可是死罪。”
刘娥叹息:“圣人自然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人,您亲生的三位尊贵的皇子死了,又怎么能允许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将来有可能继承大位?可您有没有想过,正是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作损了德行,才令得几位皇子不能延寿!”
她这话正说中郭熙的隐痛,她站了起来,尖叫:“你胡说,你好大的胆子!”她旋即发现自己失态,又优雅地坐下,道:“你是疯了吗?连这样无稽的事,也敢来诬陷于我?你如此肆无忌惮,就算官家再宠爱于你,我这个皇后,也能够以宫规处置于你。”她说到这里,已经是杀机毕露。如今她已经不打算让刘娥活着了,就算得罪皇帝,她也要让对方死在这里。是巫蛊也罢,是下毒也罢,理由都是准备好了的,至于杀死刘娥的这个人,是越王妃,还是她宫中侍女,都不要紧。
她如今只是一个有着亡子之痛的皇后,不管谁杀死刘娥,都只是出于对刘娥暗害皇子,谋算皇后之位阴谋被揭发之后的“义愤”,到时候皇帝再伤心,杀一个侍女不够,那添一个越王妃,想来也是够了。难道还能够废了她这个“多次丧子”“孤苦病弱”的皇后吗?
从刘娥迈入寿成殿开始,她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已经看得明白。
郭熙看着刘娥的眼神,已经宛如看一个死人。
刘娥忽然笑了,她问:“你杀过人吗?”
郭熙看着刘娥,她自然是杀过人的,她手底下有很多条人命了。
但刘娥却问她:“你真的看到过死亡吗?你知道被杀死的人,是怎么样的吗?”
郭熙不禁一怔,本想说,她如何会不知道,二郎死时,因她怀着四郎,怕她伤心,所以涂嬷嬷没让她看到。四郎和二郎,却是在她的怀中死去的。
刘娥却道:“你是没看过的,因为对你来说,死一个人,不过是随口一句吩咐就罢了。涂氏杀人,你却是没有亲自动手过的。我告诉你什么叫死亡,我亲手杀过山猫野狸,每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手底下死去的时候,都会用尽全力去挣扎,我一刀割下去,先是划破皮,再是血肉模糊,再才是割断喉管,然后是滚烫的血喷到你的脸上去……”她在郭熙的耳边低低地说着,说得极是详尽又是可怖,郭熙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听着她的叙述,也似感觉自己的手底下按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然后就是手底下的温热,和扑面的血气。
她再也忍不住,推开刘娥,呕吐了起来,只呕得刚才的药翻腾上来,从心底到口中,都是一片苦意。整个人呕得蜷成一团,难受已极。
刘娥冷冷的看着,并没有去扶她:“外和内刚,外谦内骄,圣人从来打心底都是不肯让的。太后当时赐下杨良娣,你心绪大受影响,大郎因此先天体弱而没能保住。到怀上二郎,你不敢掉以轻心,又不肯让出位置来。于是便安排侍女戴氏侍奉,得以安心生下二郎。只可惜却不曾想到,戴氏会生下一个更健康的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