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没有纠缠王泰是否想自立皇帝,反而跟着他的节奏,问了下去。
“天子之职,在于爱民,在于富民,有了品格健全的国民,国家才能长治久安。就像今日的大明,即便是天灾不断,但若是吏治清明,又岂是如今之景象?世风日下、民风萎靡,士大夫、豪强官绅功不可没。以至于低层百姓嗷嗷待哺、水深火热,难免对朝廷失望,尚武之风缺失。国不爱民,民又岂会爱国?”
王泰看了一眼周围几人,摇了摇头。
“我在河南兢兢业业,不过使百姓吃饱饭而已,百姓便感恩戴德,募兵、练兵踊跃,战场上出生入死,无一次有临阵脱逃之举。百姓淳朴,只需有口饭吃,朝廷和地方官府不能如此,便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陈子龙脸上一红,他曾是地方父母官,对王泰的话,自然是感同身受。
顾炎武肃拜一礼,郑重其事。
“大人为国为民,舍尽家财,毁家纾难,在下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王大人,你虽然一片公心,但你始终是大明臣子。你难道真不想那皇帝之位,君临天下?”
傅山终于回到原点。
“我不想与大明为敌,除非万不得已,也不会向朝廷动兵。一旦动兵,受苦受难的还是天下的百姓,身居高位者还不是锦衣玉食、悠然自得。再说了,天下之主,孤家寡人,我王泰还真不在乎!”
孤家寡人,没有人与之权力对等,没有朋友,没有亲情,没有自由,无人可以倾诉,看看当今天子,就知道这个天下之主,当的有多辛苦了!
“大人真不在乎?李自成、建奴可是真在乎!”
傅山眼睛里,露出一丝戏谑。
“在乎又怎样?不在乎又如何?德不配位,只能是万民遭殃,职位越大,责任越大,国就是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先贤已经讲的够清楚了。”
王泰冷冷说道,眼神幽幽。
他倒不是中伤和攻击崇祯,但大明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真的一点责任没有吗?
就像历史上他不肯迁都江南,也没有让儿子任何一个人去江南监国,历史众说纷纭,但他作为君王,难道不能乾坤独断吗?
一个王朝好不好,问问黄河上、运河上的那些流民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流民没有了,这才是王朝的正道。
“李自成只是造反造惯了,在乎的是纵横驰骋、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建奴在乎的是大明的花花世界、金银财宝,对百姓犹如猪狗。”
李自成还好,一旦建奴问鼎中原,那就是汉民族的噩梦了。
先不要说什么剃发易服,文明阉割,光是那些嘉定三屠、扬州十日、广州大屠杀、济南之屠等等,已经是骇人听闻,一部震惊世界的血泪史了。
“王大人,革新变法,动的就是那些士大夫、豪强官绅的根本,他们又岂能让你如愿?你勇气可嘉,但却太想当然了些。”
傅山也是摇摇头。
他长久在民间行医,民生凋敝,百姓苦矣,大明是个什么样子,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大明本就积重难返,还不革新变法,因循守旧,只能是死路一条。一个烂掉了的房子,还要那些个破瓦朽木有何用?那些个蛀虫鼹鼠,只有破坏,没有建设,还真以为他们是救世济民的良药吗?”
这个时候的王泰,对大明王朝,已经开始失去了信心。
官以财进,政以贿成,文官爱才,武官怕死,吏治腐败、土地兼并、豪强宗室,如此局面,不根除如何改变?
“大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傅山看着眼前的王泰,暗自摇头。
这位五省总理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不过这种妇人之仁,对天下百姓,的确是大善。
“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我汉人的骄傲,我汉民族的骄傲!我要的不是他们形如乞丐,要的不是他们卑微如蝼蚁,要的不是他们面黄肌瘦、忍饥挨饿,更不要他们被建奴视做“人畜”,任意凌辱和屠戮!”
汉人的骄傲!汉民族的骄傲!
陈子龙和顾炎武,包括傅山,都是面色通红,肃然起敬。
汉人还有骄傲吗?
汉民族还有骄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