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兄弟两人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模样十分吓人,都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乔弈绯,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乔弈绯却安之若素,云淡风轻,“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过过来的?”
张二宝满腔怒火像火山喷发一样,“我一直都记得,六岁那年,我过生,我想让她给讲故事,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她不讲就算了,还说我不懂事,我哭闹,她就拿起扫帚打了我一顿,我没见过这样当娘的?”
乔弈绯静静地看着愤怒的他,“然后呢?”
张二宝积攒了对母亲多年的怨火,现在被乔弈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就像洪水泻洪一样,把十几年来对娘的各种不满,一股脑儿发泄出来,足足讲了一个时辰。
讲到最后,张二宝口干舌燥,却余怒未消,“她不配当娘,她眼底也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她眼里就只有那个破作坊,她关心过我吗?”
乔弈绯依然平静地望着他,连张二宝自己都觉得这位小公子定力过人,以前他只要一说自己对母亲的不满,就有一大堆人来指责自己不孝,指责自己败家,全然无视他经历了什么,全然无视他的痛苦。
但眼前这位不同,只是静静地听着,承受着他排山倒海的怒火的冲击,不打断,不指责,让他压抑多年的愤怒和委屈终于可以一吐为快,让他感觉常年压抑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像被搬走了一样,畅快了不少。
弟弟的发泄显然也勾出了张大宝的伤心事,“她从来不关心我们吃饱穿暖没有?我的鞋子小了,脚都磨破了,她也没发现,我们被人嘲笑是没爹的孩子,回家找她哭诉,她又是拿起扫帚就是一通乱打,我现在背上还留着疤呢,你说,我们能不恨她吗?”
等待兄弟二人都倾倒得差不多了,乔弈绯才平静道:“对,我不否认你们是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又终日忙于作坊里的事,让你们既没了爹,又没了娘,可你们已经是七尺男儿,将自己人生的失败都归结到母亲一个人身上,觉得这公平吗?”
张氏兄弟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只觉得自己很可怜,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你们的娘,你们败光张家家业,以为可以报复你们娘曾经对你们的忽视,知道你们的娘为你们偿还了多少赌债吗?”
“那是她应该做的。”张二宝瓮声瓮气道,虽然还处在气愤中,但音量已经明显地减弱。
“你们两个可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只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们心甘情愿被小混混蒙骗,把你娘没日没夜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部拱手送到别人手中,身为人子,只会自怨自艾,丝毫不体谅母亲一个人独自支撑家业和抚养幼子的辛苦,你们说你娘不配当母亲?你们两个就配当儿子了吗?”乔弈绯毫不客气道。
张二宝嘟囔道:“谁叫她欠我们的?”
“欠你们?”乔弈绯冷笑,“你们幼年丧父,只知道自己可怜,却不知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有多可怜?家中失去了顶梁柱,为保住张家作坊,一个弱女子要和男人一样扛起家业,终日辛勤劳作,为了给你们一个好的生活,她经常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常年操劳,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比四十多岁的人还老,她已经一个人当着三个人在用了,你们还嫌不够?恨不得她生出三头六臂,你们不体谅她也就罢了,还将她费尽苦心保住的张家基业挥霍一空,如今还逼着她变卖祖产,背上骂名,还敢说自己不是狼心狗肺?”
“别说了,别说了!”带着哭音的张夫人从屏风后奔出来,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以前没有好好对待你们,你们恨我是应该的。”
这一幕让张氏兄弟惊呆了,乔弈绯的话对他们来说如醍醐灌顶,多年来,只是觉得自己可怜,停留在受害者模式当中,只觉得母亲欠自己的,就该还,却从来没想过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有多难?
张氏兄弟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愧疚,张夫人泪眼汪汪地望着张二宝,“老二,你六岁那年,当时急着要交朱家老板的货,为了赶这批货,娘已经熬了两天了,若是赶不上,就要赔一大笔银子,娘不知道你居然记了那么久啊,是娘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