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原本还在攀谈叙旧的重任,闻声一静,齐齐看向过来。宇喜多直家手脚胡乱般在地上挣扎,就是起不来,不由一阵大笑。
一个女子捂着嘴,吃吃笑道:“几碗酒下去,就这般模样的守护大名,还是头次见到,也难怪尼子家不肯收你。”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宇喜多直家努力挣扎起身,勾头转脸,往发声的位置看去。他其实没有醉到这个程度,他揣度的明白了,虽然不知为何,但浦上宗景确实想灌醉于他。不管究竟怀着何等的打算,假醉总比真醉要好。
因为距离稍远,他瞧不清楚说话女子的模样,只恍恍惚惚看到一团人影儿,穿的不知是白,还是灰,发髻上别了个玉簪,青翠欲滴。
宇喜多直家直起腰来,坐在地上,酒气熏熏,勃然大怒地斥责道:“再座之人,皆是主公家中臣子。不知小娘子所言守护大名何在……若无主公当年拔举的恩德,何以有某浮田三郎今日!”一手抓住婢女,踉踉跄跄地起身,一手推开过来搀扶地延原景能,他动摇西晃地抽手往腰间去摸,对那女子怒发冲冠:“我虽不敢自言万死不辞,但对主公一片赤诚忠心,岂是你一介妇人可以饶舌搬弄是非!我儿玉党数百郎党尽数折损吉备,而今军中数千兵马,那个不是同尼子家血海深仇……今日定要将你这贱人手刃刀下……”
他的佩刀在进殿前,早就交给了门口的武士了。摸了半天摸不着,糊里糊涂地问延原景能:“弹正中,敢问可曾见过我佩刀落在了那里?”
延原景能看他这般作态,显然是醉得糊涂了,一边伸手拽他坐下,一边安抚道:“今日宴饮,你自未曾带刀。”
宇喜多直家怒道:“胡说八道!而今鬼山城身受重围,上万尼子军随后便就要来攻城,我岂会不曾带刀!”一拍脑袋,朝浦上宗景,“定是主公不小心,把贼放了进来……有尼子军的奸细,盗走了我的佩刀!”
延原景能哭笑不得,先前说话的女子嗤笑道:“连我一妇道人家,尚且知晓鬼山城早已经沦陷,几杯酒便醉成这副模样,好生丢人。”
宇喜多直家听闻,如遭雷击,呆呆楞在原地,半晌后瘫坐地上,嚎啕痛哭,大声呼喊着战死郎党的名姓,闻着亦不免感同身受。
殿前一声脆响,众人看去,浦上宗景摔了背字,怫然起身,怒道:“住口!宇喜多和泉守乃本家大将,岂容你再三侮辱?给本殿滚出去!”这女子是浦上宗景的族妹,仗着这层关系,素来骄横,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在她旧日的印象里,宇喜多直家不过是一个出身乱逆之后,困居在小小乙子庄的地头,虽然知晓儿玉党已经今非昔比,但毕竟一介短浅妇人没甚见识,心中并不相信宇喜多直家能够在短短一年半间,带领着群乌合之众就夺取五郡之地,所以才敢出言不逊。
骤然见浦上宗景雷霆发怒,吓得花容失色。他的丈夫只是个寻常,慌慌张张地跪倒连连请罪,拉着她退出殿外。
“三郎不单是浦上家臣,更是本殿的义弟,一介凭借本家享福的妇人,凭甚在这里大放厥词!”浦上宗景余怒未消,狠狠拍在案上,殿下诸人噤若寒蝉。
浦上宗次道:“家姐无知,见识浅薄,不值得主公动怒。因此大动肝火,更是不值当。”
浦上宗景叹了口气,道:“要说,她也算我之族妹,是我这个家督平时疏于管教。”对宇喜多直家道:“三郎不用放在心上,深宅女子,岂知武家道义?……你我主从二人坦诚以待,自不会因为些许流言蜚语,就暗里互生嫌隙。来,本殿也来敬你三杯。”
开始还可以借着酒醉撒疯,但却不能一直胡搅蛮缠下去,勉强收住哭泣。又是三杯敬酒,宇喜多直家本不待喝,浦上宗景亲自端来的,不喝不成。
他暗呼不妙,强自支撑,语无伦次地答道:“主、主公,臣下没放在心上,臣下这点度量还是有的,只是一时忆起折在尼子军手中的郎党,才会一时失态。臣下不求能有何野望大志,只恨自己无能,没法辅佐主公匡、匡扶本家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