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笑着道:“好好好,不要多礼,子义,坐下说话便可。”
这小厅里,很是朴实,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便是桌椅,也大多有许多年头的,上头的漆已是斑驳。
此时,刘晨欠身坐下,略显忧心地道:“今日朝中……学生见那信王献上了黑麦之后……心里颇有担心,所以才特来见恩师,还请恩师解惑。”
李国饶有兴趣地道:“黑麦?这黑麦是利国利民的宝物啊,今日献上,便是天大的喜事,又有什么担忧呢?”
刘晨深深地看了李国一眼,才道:“可是……那张静一分明和恩师不和睦,现在这张静一又立此大功,他这辽东郡王,不但更得陛下的青睐,而且那辽东……将来便是塞外江南,这张家……岂不是双喜临门?”
李国拿着茶盏呷了口茶,笑了笑道:“这些话,老夫不认同,老夫乃内阁大学士,个人荣辱,真不算什么,而是该放眼天下,若是能天下人得此黑麦之利,又有何不可呢?”
刘晨听罢,脸微微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国却早已是心如明镜。
他很清楚……到了自己这样程度的人,但凡被人看出一点端倪,就会有人主动上门,希望能为自己分忧。
有人看出自己和张静一不和睦,愿为自己做马前卒的人,自会主动上门。
这其实没什么,毕竟像刘晨这样有志于平步青云的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站队,做不了别人手里的枪,就是创造条件,也要做这杆枪。
理由很简单,只有帮李国这样的人咬了人,才算是有了靠山,将来才有机会一飞冲天。
见刘晨略带失望,李国倒是对此人颇有几分兴致,便道:“老夫知道你是担心老夫,害怕张静一这奸贼,将老夫害死了。可是……老夫实言相告吧,若是没有黑麦便罢,现在有了黑麦,这张静一……必死了。”
“啊……”刘晨听罢,不禁大惊:“这是什么缘故?”
李国淡淡道:“其一:辽东再非苦寒之地,陛下即便能容忍张家镇守,可是放心的下吗?就算今日放心,他日呢?没有黑麦,张静一便是云南沐家。有了黑麦,他张静一迟早要做曹操和董卓。”
刘晨犹豫道:“只是,我见陛下与张……”
李国摇摇头:“之所以是必死之局,是因为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点,一旦黑麦推广,张家占据了辽东,手中控制的田地是多少?这可是数千万上亿亩啊,甚至比之这些,还要更多!关内人多地少,这天下的士绅,还有那些大臣的家里头,为了得一块地,哪一个不是搜肠刮肚,日思夜想?现在放着这天大的肥肉就在眼前,谁甘心统统让张家得了去?他张静一除非请天下的士绅到他辽东,大家一同分一杯羹,如若不然,这么多人眼红,虎视眈眈。”
“张家在辽东一天,大家便要眼红一日,更不可能从辽东谋得一块土地,长此以往,这些人肯干休吗?一个士绅,一个大臣,不算什么,可是千千万万个呢?这大象固然可畏,可是……千万只蚂蚁,也是可以咬死大象的。”
刘晨听罢,恍然大悟道:“恩师高见。”
“谈不上高见。”李国笑道:“其实不过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事,若是张家聪明一些,倒也好办。偏偏这张静一,最是贪婪,见利忘义,怎么肯跟人分一杯羹呢?所以,老夫才不担心……”
刘晨听罢,立即道:“他张静一哪里及得上恩师这般淡泊名利?若是他及得上恩师的一成,又何至今日这般声名狼藉,遭人唾骂呢?”
李国又笑了笑道:“名利于我只是浮云而已,君子在世,最珍贵的,是自己的名节,而非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