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个时候,紧急调拨来的口粮送了来。
不远的县城里,抄没来的大量棉布以及被褥统统紧急调拨了来。
此时张静一只能祈祷,夜里不要下雨。
原野上,所有的俘虏都编成了一个个营地,收缴了所有的武器,而后……营地里支起了一口口的大锅。
这大锅添了柴火,随即便开始喷煮,等到水沸腾了,早就杀好了羊便直接丢了进去。
紧接着,有人踩着小凳子,手里拿着一个铁铲,在这大锅里舀动。
很快,肉香便开始传出来。
其他的食材,各种调料也统统一股脑往里丢。
有一个眼尖的流寇,亲眼看到那些官军,居然直接打开一包包的白盐,朝那锅里丢进去。
这是细白的盐,不是寻常人吃的那种带着杂质的盐,只有富贵人家才吃的起。
香气一出来,这人便觉得自己的肠胃在拼命的蠕动。
口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不过这人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丝毫不敢动弹。
关押的生员挺着带刺刀的步枪,来回巡走。
这官军也很健壮,和平日里想象的不一样,以往流寇所见的官兵,其实就是镜子里的两面而已,大家都是衣衫褴褛,都是面黄肌瘦,都是佝偻着腰,只是对方自称官军,自己是贼,如此而已。
可现在所见的官军,却完全不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让人觉得害怕,尤其是白日里那一仗,真的是打的人魂飞魄散,一点胆气都没了。
而且这些人的气质,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即便是有时候,他们开口,能让自己听到很亲切的关中乡音,却是细细一琢磨他们的话,却又发现有些不同,自己说话的时候,是不存在语言的组织能力的,只是最原始的交流,就好像……张将军一样,张将军已经很有才气了,出口就能成诗,这一点,大家都佩服的不得了。
可眼前这些人,说话却更文气,有时候出口说出的词儿,自己竟听不懂。
躲在角落里的人,叫周七八,周七八耷拉着脑袋,躲在乌压压的人堆里,尽力不使自己起眼。
只是肚子里已是饥肠辘辘,可又有什么用呢?
人家在吃羊哩,不过这肯定不是给自己吃的,这是人家官军打了胜仗,在犒劳呢。
而作贼的自己,不砍脑袋就不错了。
好在他对于这些官军,没有太大的仇视。
从前所遇的官军,一旦被拿住,被他们抽筋扒皮的,或是各种凌虐致死的都有,惨不忍睹。
可这些官军似乎没有虐待他们的打算,只是登记、编组,甚至连人都不打,偶尔,也有一旁的同伴细碎的说着:“他们也是关中的,听说有人还寻了亲,好几十个……”
天色将晚,周七八已觉得自己没有一点气力了,他饿的前胸贴后背,不过饥馑对于他而言,本就是常态,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饱一顿饿一顿。
甚至一旁有个经验丰富的:“只怕得饿咱们两三天……”
有人低声问:“这是为啥?”
“俺当初被官军俘过,抓了许多人,处置不了,就饿着,这样咱们就不会跑了,想跑也跑不动……”
于是,大家都闭着眼睛,多年挨饿的经验,让他们学会在饿肚子的时候,保持自己的体力,如若不然,身子肯定是遭不住的。
这时候对于周七八而言,其实他也没什么念头,只晓得被捉了,不晓得什么时候丢了脑袋,可他的本能,却依旧还想着一件事……他不想死,他想活。
哪怕再艰难,他也想着活下去。
而这个时候,有人吹了刺耳的竹哨,用一口关中口音道:“各营列队,有序起身,准备开伙!一队队来,喊到那一队哪一队起身,不得喧哗,不得随意走动,如若不然,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