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
江都城大动。
青天白日之下,江都城门尽数关闭。
扬州卫大营,官兵齐出,接管城防,巡视城中各处要害。
做客扬州的太孙亲军幼军卫,分拨数队,奔赴城中各处目标地点。
刚被衍圣公教训了一顿的扬州士林清流们,各自收到了衍圣公的请柬,纷纷招呼家中马车,再次齐聚扬州府衙。
因之前被转运司衙门召集,尚未离去的两淮盐商们,还在城中观望。
徽商代表丁志明、张建白,率先而动,带领着大小徽州商贾,前往由扬州知府邓永新邀请,太孙做东的和风阁。
直到这个时候。
王博厚已经很清楚,皇太孙这一次来两淮,究竟是要干什么了。
皇太孙是要杀叶英发!
他就不是为了那两百万两募捐银子。
他为的是,整个两淮盐务场上,所有的利益!
王博厚第一次觉得,若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他已经预感到,今日大抵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的接近过。
他不恨皇太孙,也不恨锦衣卫,甚至连两淮巡盐御史万高,他也生不出怨恨来。
他恨自己。
恨曹礼。
恨叶英发。
往日里,在两淮呼风唤雨,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到头来却不过是独自无助的,在这幽暗的牢狱之中痛苦的哀嚎着。
王博厚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见曹礼是什么时候了。
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拿到了第一笔,总数一万的盐引,然后三万,五万,十万。
王博厚更记不清,自己会将两淮盐场的事情,亲自交到由曹礼带来的倭寇手上。
他只记得,家中的妻儿老小,被叶英发派出的黑衣人,吓得蜷缩在地,苦苦求饶。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脚上是透体的铁钉,王博厚却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双臂被钉死在木架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阳光!
阳光下,只有自己的影子。
影子。
越发的飘渺虚无起来。
……
“王博厚。”
“抬头。”
牢房里,层层铁栏被推开的声音,传入王博厚的耳中。
随着,是一身呼唤。
王博厚机械般的抬起头,嘴角拖出一条血丝,悬落在地。
“啊……”
声音,低沉的从他的嗓子里钻了出来。
眼睛有些模糊。
那是因为,双眼已经被血水糊住了。
但王博厚还是看了清楚。
是皇太孙来了!
跟在他身边的人,穿着一身能让小儿止啼的飞鱼服。
该是那个跟着太孙,来到江都城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才是。
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罗向阳!
在旁边,是两淮巡盐御史万高。
看到万高冷着脸,王博厚呵呵的笑出了声,有些别样的意味。
万高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博厚的反应,他低低的冷哼一声,挥挥手。
从他的身后,走出两名文书小吏,手拿着笔墨,坐在了一旁的桌案前。
这是要记录口供了吗?
王博厚心里想着。
口供,自己必然是不能说的。
如今,他想拖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转运使叶英发下水。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自己的家人会因为自己今日说出口的话,而成为刀下冤魂。
“王博厚,锦衣卫缇骑,此时已经去你家了,将会带着他们暂住扬州卫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