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不再笑,只是冷着脸,带着帝王最常有的那副睥睨众生的漠然表情盯着沈长安。
“你沈长安,现在只不过是朕的阶下囚,是朕随意发泄恨意的玩具,有什么资格跟朕要人?”
沈长安低垂着眉眼,眼中流动的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沈长安,自是没有资格。”
慢条斯理的说出自知之明到过于残忍的话,他轻抬手腕,缓慢凝重的解开脑后将头发束在一起的紫色绸缎,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瞬间瀑布急流般散开在主人的周身,上面的雨水还未干,身前散乱湿透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解不开,绕不开,梳理不开。
“王兄?”
沈长安退后一步。
“嬴政?”
轻轻掸去衣服上被和了水的污渍泥点,将那红衣长袍擦拭的干干净净。
“陛下?”
再后退一步,屈膝跪地,掌心向内,左于右上,拱手于地。
“政哥哥。”
抬头,起身,微笑。
沈长安的笑明媚灿烂,眼中流动着山泉,闪烁着星光,如同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亲近之人的年幼孩童。
“政哥哥。”
沈长安向前一步,微微歪着头,伸手拉住嬴政的衣角,就带着那样的笑,直视着对方逐渐有了裂痕的眼睛。
“你放过高渐离。我把嬴成蛟还给你。”
世间最致命的东西不是剑,不是杀手,不是刺客,不是权势,而是人心。
人心险恶,深不可测。
但若可测,最为致命。
嬴政的眸子在与沈长安对视的一瞬间变的极为尖锐,仿佛无数根锐利荆棘参天长成,要将对面的人千串万孔。
他怒,怒的却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沈长安却不惧也不怕,他盯着嬴政的眼,缓缓跪了下去。
“政哥哥……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阿蛟愿做你的,第一把剑。”
沈长安的眼清亮透彻,真真的像极了数十年前,在赵国邯郸的那日。
嬴政眼中的锋芒层峦叠起,却在阴戾到极点时忽然散去。
记忆如汹涌洪水,思绪如凶猛野兽,拉扯撕咬着孤寂帝王那棵已经将近四十年没有再动过的心。
“朕放过高渐离,你把阿蛟还给朕。”
阿蛟,不是成蛟,不是嬴成蛟,不是长安君,更不是沈长安。
沈长安的内心在狂笑,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玩火者焚己,持剑者自伤,赌徒输于骰,醉鬼亡于酒,
擅于表演者,终将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