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看着他,起先目光冷漠,后来终于有所动容,让人去叫了太医来。
顾宗起去了半条命,却也捡回来半条命。
毒到底入了血脉,难以清除殆尽。太医叮嘱说,不能过量饮烈性酒,否则,必定诱发残毒。
“这些年我之所以少喝酒,便是为了这个原因。”
顾宗起叹息,“那日与邵赢相谈甚欢,不免多喝了几杯。也是我一时大意,那酒名为苦竹酒,闻起来味道甚淡,却不意酒意却比平常酒性都来得烈,这病,是我自取其咎,怪不得西戎人。我已然时日无多,以后这云州边境交到你手上,我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他谆谆嘱咐,“而今大周与西戎好不容易和亲交好,边境安定来之不易,骁野,你万勿因为我意气用事,别陷顾家于不义,也别让两国再度陷入兵戈。”
顾宗起太了解这个儿子,他这个父亲,是幼年丧母的顾骁野唯一的寄托与情感所在。
他担心儿子为了他的事,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顾骁野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手背上道道青筋爆出。
他几乎是咬着牙道:“所以先帝对爹做的那些事,就一笔勾销了?”
“先帝早有悔意,不然也不会留我到现在。”
顾宗起温声说,“再说我根本不怪先帝,当年是我太僭越了,先帝没杀我,就已然是格外开恩。”
“他不杀你,是因为边境不能没有你。”
顾骁野冷冷道,“他何曾真的信过你?召我去京都,不也是为了牵制你?”
顾宗起倒是看得开,“身为帝王,自然要考虑得比常人多一点,那是江山,可不是别的任何东西。当年若是先帝杀了我也就杀了,我能活这么多年,已是幸运。
我跟你说,你可不要把你爹架在火上烤,不然爹到了下头,无颜面对先帝,那爹可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他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些话,顾骁野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
顾宗起了解这个儿子,知道他不说话,便算是答应了。
他笑着拍了拍顾骁野的肩膀,故意板起了脸,严肃道:“说起来,当初我只想到先帝召你入京都,是要封你官职,却没想到会有赐婚的打算。许伯伯的女儿你娶了多好,为什么不征求爹的同意,就拒婚了?”
顾骁野沉默着,没说话。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爹解释,自己这一段时日的心境。
好在顾宗起也没打算追根究底,叹了口气道:“听说和亲之事是西戎国二皇子主动提出来的,但愿那丫头到了西戎,能过得顺心才好。只可怜你许伯伯了,养了个女儿,却是送到西戎国,再也难得见面了。”
他说着,又是一声叹息,“送亲队伍要在云州停留几天?”
顾骁野:“三天。”
其实按理只该停留一天,但他刻意给了许虞兄妹相聚的时间。
顾宗起颔首,“那就好,是该让许虞多陪陪他妹妹,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他又问起京都许多事情,二皇子怎么就登基为帝,怎么就同意顾骁野回云州等。
顾骁野都细细答了,自然是报喜不报忧,那些曾经遇到的危险,俱都轻描淡写一概而过。
父子两人聊了许久,顾骁野出来时,许虞仍垂手立在外头等候。
他看向顾骁野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难言的希冀:“如何?”
顾骁野淡淡道:“三日后,队伍准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