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至甬道上,李绥便瞧着两边短墙上的瓦檐已是落了一层白霜,一眼看去,天际连一只鸟也不曾飞过,可见是冷极了。行走间,随着李绥的呼吸,哈出的白气很快在空中弥散消失,仿佛只是错觉。
当李绥踩着丝绵的鞋履来到立政殿,殿前的宫娥行下一礼,连忙打开软帘,李绥随之走了进去,待走至偏殿处,方站在帘外便听到了姑母李氏的声音,待玉奴掀开暖帘,李绥当即看到屋内已铺上了地方进贡的红线毯,白乐天曾诗云:太原毯涩毳缕硬,蜀都褥薄锦花冷,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宣州。
这红线毯是难得的御贡之物,方寸便已价值连城,如今能全铺在这立政殿,可见是荣宠极致。
不得不言,无论心下如何想,这些脸面上的礼元成帝算是尽全了。
甫一走进去,地龙的暖意瞬间便裹挟着淡淡沉水香扑面而来,李绥只觉得冰冷的脸颊顿时又蒙上了一层热,隐约间仿佛碰触出了潮湿热气来。
“瞧瞧,这小脸冻得和这火晶柿子一般了。”
听到姑母李氏的打趣声,李绥当即笑着松开大氅的系带,由着玉奴接去挂了,只顾自踩在这熏香软和的毯上,一看到杨皇后、李氏和宝缨皆围坐屋里,也不急着行礼,反倒是在自家府里一般自如地将双手放在铜制芙蓉纹暖熏炉上,不由搓了搓手,适才笑着将双手覆在脸上解了冷来。
“可算是叫人缓过来了。”
听到李绥似冻得牙齿磕颤,杨皇后笑着拉了李绥坐在自己身边,又将自己的手炉递给了她,就着这空隙,李绥这才看到,那小人儿高的双层铜火炉里搁的竟是前儿西凉国刚进贡的百条瑞炭,寻常人家用不起炭,独京兆皇室和达官贵族才能用终南山上的木炭,因而一到寒冷时,那木炭便是价格攀升,让人望而却步,可眼前这瑞炭那就更金贵些了,长尺余,青色,坚硬如铁,烧之无焰有光,一条足烧十日,且热不可近。
看样子,元成帝莫不是将西凉国今年所贡的瑞炭皆送到了阿姐这里?
“我说正午正睡着,阿姐怎的突然唤我吃柿子,原来是姑母和宝缨来了。”
李绥说话间,接过宫娥递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适才托在手中笑着道:“可见这柿子不是给我一人吃的,反倒是我沾了姑母你们的光来蹭吃蹭喝的。”
听到李绥这话,姑母顿时笑出声来,宝缨也在一旁抿唇低笑,独独杨皇后佯装薄嗔地伸出手捏了捏李绥的颊边道:“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紧着你吃的了,倒好似我从前藏着掖着了一般,你若想睡那便睡去,可别找我的不痛快。”
见两姐妹难得放开身份如此插科打诨的,仿佛回到了当初未出阁的时候,屋内的宫娥婢女皆是笑了,就连一旁的李氏和迦莫瞧了,也觉得心下一暖,竟是有些惆怅。
李绥见此顺势轻轻躺在杨皇后怀中,环抱杨皇后佯装撒娇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既然来了,没些好吃的可打发不走我。”
杨皇后见此眼眸带笑,正作势要拍少女的背,却是突然神色一变,一旁的李氏见了连忙道:“怎么了?”
似乎察觉杨皇后不对劲,李绥连忙起身,却见杨皇后僵在那儿,正当她紧张的脑中轰然,以为自己碰到了杨皇后腹中的孩子时,杨皇后却是忽然缓下一口气,无奈地笑着指了指凸起的小腹道:“方才这孩子又闹腾了。”
李绥见此松下身子,这才察觉自己越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不由覆手上去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