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不可遏的“柳生”似乎还有余怒未消,不过还未等他开口,那个一只低沉着脑袋的徐安忍,终于抬起头。
少年脸庞之上,有豁然开朗的顿悟和咬牙切齿的狰狞,截然不同的两副神态,在此刻的“柳生”看来,又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我恨,但我恨的是那群害我娘亲带着不甘离去的人,恨的是那群逼我父亲远走他乡的人。”
“至于你所说的那个间接造成我一家不幸的人,我不恨他,恨不起来,这里我说不出理由,以后也不一定说的上来,但我一样不会记恨他。”
“就如同有人将夜幕里的月亮击碎,剥夺了我的光明,我会恨那个人而不是那轮月亮。”
“最后,你所说的陈若渝。扪心自问,我做不到站在明处,大大方方去瞧着你们的合家欢乐,但我也绝不对躲在角落里暗暗仇视,这不是我,也不像我。”
“如果有,也只有羡慕和嫉妒,怎样揉搓它们两个,都捏不出一桩无端的恨意来。”
少年说完,弯下腰,捡起那枚从天而降的鹅卵石,朝着那轮由他肩头取下的明月,轻声道,
“走吧.......”
话音落下,这片由“柳生”划出的禁制小天地轰然破碎,那轮轻飘在半空的圆月再一次没入少年肩头。
手握鹅卵石的少年一步一步,缓缓追赶上已经走在很前面,但又仿佛在等待他的那对父子,
神色灿烂。
少年身后,那道本应该随禁制小天地一同散去的身外身,神情恍惚,似乎又回忆起自己的本身在江畔学塾,和那位学究天人的吴先生,有过一场辩论。
辩论的具体,即便是有着本体七八的他,也是记不清个大概,只能是依稀追忆起,那位凭栏望江的吴先生,有过一段极为精彩的解释。
“一身仙人修为算得了什么?一位仙人大修士的大道根本又算得了什么?”
“倘若将我这位读书人的身家性命,不自谦的比作一千两银子,那么这一千两银子算什么?我吴明阳舍弃了这一千两银子又算什么?”
“寻常百姓抓药要一百钱,那么一千两银子就能让一万个人家燃起对生的希望!”
“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要十两纹银做盘缠,那么一千两银子就能给一百位书生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青楼伶官需要上百两纹银做赎金,那么一千两银子就能为数位姑娘某一个好出路!”
“此外,更不必说这一千两银子能让多少灾民填饱肚子,可以给多少学童入学上塾的机会,又能让这世间多少人,重新对这个世道报以希望!”
“如果我能让时间如此之多的人面露微笑,而我吴明阳,不过是付出自己此生再不得见月亮的代价.......”
“那么我吴明阳,敢为天下先!”
“吴明阳,独自一人抗下千年以降的压胜反噬,你可知此举不仅仅是损了一身修为那么简单,哪怕是你的身家性命,恐怕都两说!”
......
尘埃落定。
“没有月亮,我还有漫天的繁星,还有那世人心中的一点希望,相比之下,我吴明阳,不吃亏的........”
这句话后,
在“柳生”记忆里,那袭儒衫书生,放声大笑,似乎是要一吐胸中郁闷已久的不快!
“曾戏言亚圣一脉多迂腐,如今细细想来,亚圣先贤的一句话倒是越嚼越有味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