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响,曾广之才勉强站稳身子。
叶然不敢大意,扶着老人家缓缓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曾广之下意识地扫了妻子何红一眼。
幸好镇静剂的效果很好,何红睡得很沉,这让曾广之当下安心不少。
至少不用在女儿生死关头的时候,还得再分神照顾有精神疾病的妻子。
值班的ICU医生快步走来,曾广之很想要拦住医生问问自己闺女的情况,但每个医护人员的脸色都很严肃,脚步匆匆,他找不到机会。
病房内有个值班护士急匆匆的走出来,应该是要去取些什么器械或药品,经过了曾广之身边,曾广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急忙拉住了这名护士的手臂,焦急的问道:”护士小姐,请问一下里面怎么了?”
那护士原本急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看了看老先生,神情有些为难,又有些不忍,最终还是说道:“曾先生,您女儿现在引发急性心肺衰竭,里头正在抢救,详细状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待会医师会来跟您交代,您稍微先等等。”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一听到确切的消息,曾广之还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直接从头顶劈到脚底一般,浑身都麻了。
他颓然的退了两步,直接坐倒在长椅上,眼神空洞,脸色死灰,那心若死灰的样子很令人担心他会不会先支撑不住。
那名护士叹了口气,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在ICU里面工作,就像在一条阴阳分界线上踩着红线工作,她们早已经习惯了病人与病人家属在生死之间的各种情绪。
如果不习惯、如果学不会尽量无视这一切,那么她们早就精神崩溃了。
叶然摇摇头。
之前他母亲也曾经住在ICU一段很长的时间,他很了解家属这种心悬在半空中的感觉。
每次当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时,只能焦急在门外等待的家属,整个心就像悬在半空中一样,每次医生护士进出病房的时候,既期待他们会过来找自己,又怕他们会过来找自己。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会过来跟你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还是会告诉你“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时ICU的其他住院家属也听到了中心监测站仪器的蜂鸣声,他们从楼梯间、从各病房的走廊间探出头来,看到医生护士奔走的病房不是自己家人的,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看到枯坐在长椅上的曾广之死灰的脸色,跟昏睡在椅子上打着吊瓶的老太太何红,脸上又泛起不忍的神色。
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对老夫妇就是今天那桩故意肇事车祸的受害者父母,也知道他们女儿的情况很危急,也许不一定能撑过去今晚。
护士、医生从曾雪芳的病房中进进出出,不多久,市一院ICU的主任钱志航也出现在了ICU病房中,他睡到一半,从温暖的被窝中被医院急call回来,投入了抢救的行列中。
这些曾广之都不知道。
他浑浑噩噩的看着穿着无菌衣的医生进去了,然后又出来,值班护士推着仪器进去了,然后又出来。
他知道女儿的状态不好,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医生对他做术后交代时就已经说了,女儿的伤势太重,现代的医疗科技能做的有限,只能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然后护士给他签了一张纸,那张纸上很多字,他已经记不太清楚里面大部分的内容是什么了,但有一段文字,却始终在他眼前不断浮现,就像是被记忆烙印上去了一样。
“…………..虽积极救治但病情仍趋向恶化,特此告知家属知情,发生任何不良后果(病人死亡)家属表示理解………”
他不想理解……不能理解……
但他有选择的权利吗?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当曾广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面前站了几名穿着无菌衣的医生,医生的神情严肃而冷峻。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叶然暗叹了一口气,看来等等要宣布的那个消息不会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