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厨泉当即识趣地站出来道:“在诸位中,唯有我在马邑已驻守一年有余,熟谙雁门地形敌情,如蒙大兄不弃,我愿为大兄继续戍守雁门。”
呼厨泉本就与于夫罗关系生疏,战时他投奔须卜单于使两人的裂痕越发明显。但他到底是为局势所裹挟,也未参加密谋,晋阳之战时倒戈也非常识趣,作为亲兄弟,连那么多王侯都赦免了,也没有什么理由揪着他不放,所以呼厨泉总算逃过一劫。
如今他部众尽数为于夫罗所夺,但他毫无怨言,又自愿前往马邑继续抵抗鲜卑,即使严苛如于夫罗也无话可说。只是仍需调遣其余部族充实边境,于夫罗思量再三,命须卜部、当于部与呼延部三部随呼厨泉同往。
须卜部自不必说,当于部与须卜部世代联姻,而呼延部又与须卜部同出一支,能被提名的原因很明显只有一个:皆是须卜单于的亲族旧部。
三位骨都侯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当即在会上各自划分辖区:须卜部守武州,当于部守埒县,呼延部守广武,三部各出三千部众,随右贤王呼厨泉入驻马邑。守兵合计有三万五千人,不过是原有守军的半数。
此前七万匈奴守军对鲜卑尚连连败退,于夫罗如此布防,陈冲不知当如何评价。毕竟雁门不止是匈奴之北疆,也是并州之北疆,于夫罗主意已定难以更改,他便只好又对其劝谏,如前线事急难以支撑,可修书于自己,他会上表朝廷派兵增援。
言尽于此,成效仍然甚微,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陈冲只能等帐议结束后,转头跟于夫罗谈点对他来说更实际的。
虽说匈奴大军已经被悉数平灭,但是很多烂账还没有理清。匈奴叛军军纪极差,所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生。此次叛乱,西河郡包括郡治离石在内,半郡被掠夺一空,而太原郡本是天下富郡,如今竟到了人相食的边缘,郡中数十年积蓄毁于一旦。
只是这些积蓄不是去了他处,而是尽数入了匈奴王侯的腰包。平乱之后,匈奴王侯又将其献给于夫罗,大军回到美稷之时,就陈冲亲眼所见,光金银珠宝便足足拖了二十车,兵戈甲胄不计其数,粟米粮面恐怕有近百万石之多。如若运用得当,太原郡今年的粮灾也未尝不能安然渡过。
但一谈起这个,于夫罗嗜财如命的本性又暴露无遗,对此装傻充楞,借口说不知此事,日后将为此严查诸王,一有消息,便立刻转知陈冲,陈冲气急反笑,索性直接离去。心中不禁为此悲叹:若说羌渠单于只是不体恤民心过于倚仗朝廷,那于夫罗则是自以为是,两者皆无。
离开美稷,陈冲回望两岸,忽而有些感怀。张懿便是死在此处,在上月乱平后,陈冲才得以将其尸首重新整理,将其归还给家属,张刺史的族人都说族长为国殉难,死得其所。但他死前对并州的治理不利便也再无人提及了。
或许人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人一生定论的时刻,陈冲如此想。
转念又想起今年赈灾之事,陈冲还得去借粮,他不由得为此感到头疼,正望见美稷城南的匈奴部落正纷纷拔帐西行,其中还有认识他的几名羯人,主动上前来向他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