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碎了。
他惶恐不安的抬头望向趴在桌上睡着的那人。
那人身形动了动,抬起头,睁开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面无表情的望着时高的方向。
“他走了。”
单听那话,时高是无法尽信的,可看着那双眼睛,时高心头大石悠然落地,心弦微松。“我还以为被吵醒之后还是他呢!”
“只要睡着,他就不会出现了,除非我再次使用内力。”独孤心月伸出手,时高立刻将他用来覆眼的白纱放在他的手心。
“城主,他说他叫独孤霸月。”
系着眼纱的纤长手指微微一颤,独孤心月眉心微微敛起。
“我知道。”
借着独孤霸月的眼睛,他知道,同时也能看见所经历的所有一切。
所以,哪怕是面对顽劣的独孤霸月,时高也不敢造次。因为,独孤心月能看到。因为,独孤霸月,便是独孤心月。
气氛一下子变得静默,看着独孤心月重新闭上眼睛。时高不敢说话,他更不敢追着问今日独孤心月跟踪那对老夫妻为何用了内力等等问题。他自觉地出了马车,骑在高头大马上,监督着夜行车队的一切动向。
……
段春春捂着流血的腹部伤口,终是无力的瘫在了地上。他休息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捂着伤口继续向前走去。
任凭流血,任凭一脸灰败,任凭奄奄一息,他是个男人,是一个女人百般信任,忠诚,依靠的男人。他不能任妙音娘子一人去追刀客。
当时在林中,他给了独孤心月一个错误的信息,被独孤心月所查,更在顷刻之间被独孤心月玉棍所伤,用尽了全身气力逃命。直至深夜,他才敢顺着妙音娘子追着刀客而去的路前去找寻。
自大哥死后,曾经的武林正派,变成了歪门邪道。任凭江湖骂名,说他迷惑了玉女峰的妙音娘子,和即墨广树一样是习了妖法,人人得而诛之。那时候什么脏水臭水都往他身上泼来,整个武林更是人人喊打,个个无情。
唯妙音娘子不离不弃,陪着他隐姓埋名,等待着机会,助他完成夙愿救出少主。
二人之间就算无情,也必有说不清谁欠谁的诸多恩情。二人相扶持,渡过了多少难关和险阻,以命相待四个字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也不够说尽二人情深和羁绊。
月光之下,段春春仓皇向前奔走的脚步微微一滞。他望着持剑跪在大路上,却一动不动的那人,突然不敢向前。
那衣冠,是他常见的颜色。
土气,朴素,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老太婆会有的打扮。可是段春春却常常会觉得,哪怕是做着这般打扮,望见自己眼里的全然是张满是皱纹的脸,若能看着她那般老去也是一件极美的事情。
可是此刻,他只看到她的唇上印着红色,鲜血从她口中流出,拖着长长的血色涎液,染红了她本朴素暗淡的衣裙,一团团血迹,像是开满了朵朵暗红色的梅花。
他甚至,没见过她穿过带有梅花的衣裙。这是,第一次。
段春春剜心剧痛,脚步虚浮,全身无力的半跪在了地上。他膝盖着地,跪倒在地上步步向前移动,咬紧的牙根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也是他最后的坚强。
这路似远似近,似遥不可及又似近在咫尺,段春春眼中那张皱巴巴,毫无生气的脸,渐渐变得更加清晰。
咫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臂。
段春春双手微颤,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缓缓揭开了老婆子那张褐黄而又皱巴巴的假脸皮。假脸皮之下,是一张如玉的脸,虽然已经年轻不再,但五官依然明艳,赞一句美人,是断然不会有人出声反驳的。
为了自己,她脱离师门,引来一身骂名。跟着自己这样的粗人,如同过街老鼠需要藏匿身影。一张美丽的脸,换做了老婆子模样,美丽容颜,再无人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