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朗所长用看一个疯子的眼神注视着我:“莫里,你最好祈祷得到的成果能够配得上我们承担的风险。否则,就算我不是希尔伯特·洛朗,而是希尔伯特·让·昂热,也没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
我一言不发地听完了洛朗所长的威胁,心里却从未像此刻一样坦然。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就让命运来裁决一切吧。就像此刻,黑色的运输车缓缓停下,数位负责武装押运的士兵鱼贯跃出,将最后一批实验对象护送进了实验室。
人是什么,神是什么,龙类是什么,混血种又是什么?作为生命体,我们如何确定和另一个生命体的关系,又如何感受远近亲疏?作为混血种,我们对人类的感情:怜悯、同情······它们到底有什么意义?它们究竟是对我们有益,还是最终阻碍了我们的进化?
在实验进入到最后的阶段时,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些问题。如果不扭转自己对人类的态度,把他们当做和混血种没有血缘关系的样本,恐怕就连我都无法支撑下去。是的,他们只是单纯的实验样本而已,和小白鼠,黑猩猩是一样的。
那些人被关押在实验室的最底层的。这个地方被我称为「地窖」,走廊两侧分布着三十多个未经修缮的小房间,地板还是水泥,头顶只有一盏白炽灯。
透过反向猫眼,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神:疑惑、恐惧、愤怒,无助······他们是谁,又是从哪里来的?也许他们是流浪汉、偷渡客、负债累累的赌徒,亦或是生来就被抛弃的孤儿?我不知道。如今他们的一切过往都不复存在,他们只剩下编号,从一到二十,苍白而冷酷。
我们花了两天时间采血并记录了他们每个人的遗传信息,在第三天结束前给他们每人注射了一管龙血,然后被五公分粗的镣铐紧紧拷在单间囚室的墙上,以免龙化后伤害我的研究人员。第四天,我没敢下去地窖,因为就算隔了厚厚的一层水泥地面,我都能隐约听到脚下此起彼伏的凄厉哀嚎。龙血正在从内部侵蚀和撕裂他们的身体,而这一定给他们带来极端的痛苦。我猜想,在难以追溯的遥远过去,我们的祖先正是捱过了这样的痛苦,从而留下了混血种的血脉。但是,他们站起来的地方,脚下势必堆积着累累无辜者的白骨——大部分人是无法适应龙血的,等待他们的唯有死亡。
第五天,哀嚎声渐渐消失,我们去清扫了地窖。
面前的景象比想象中的更加狰狞。一扇扇门后,是形形色色的龙化尸体。他们的龙化方向和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全身长出了鳞片;有的手臂变成了巨爪;有的伸出龙尾,有的展开骨翼;还有的并没有体现出龙化特征——龙血和他们的相容性太差了,剧烈的侵蚀反应让他们全身的毛细血管纷纷爆裂而死。
清扫这些房间的时候我错觉自己走在地狱里。不,就算地狱也难有这些怪物的容身之地,他们简直像是最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在最疯狂的噩梦中创造出来的不详形体。
在打开第八号门的时候,我看到了第一个幸存者。八号是个中年男人,皮肤展现出不自然的苍白色。听到声音后,他抬起头,瞳孔中透出隐隐约约的金色。我按下控制开关,铁链渐渐收紧,他的四肢被强行拉开,紧紧贴在墙上。抽血的时候,他开始奋力挣扎。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最终还是撑了下来。
“已经是死侍了。”我说,“但比那些死掉的家伙好。”
我检查了剩余的房间,又发现了三位幸存者。十五号和十九号两位身上都多少出现了些龙化体征,不过万幸没有成为死侍。值得一提的是最后一位幸存者······二十八号,女孩,大约十四岁。原本我以为她一定捱不过龙血的,结果反倒成为了和龙类基因融合最好的一个。
打开门的时候,她抬起头,神情平静。我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龙化的征兆,那一刻,我以为我造出了真正稳定的混血种。
“安德教授,您发现什么了吗?”拉杰什在我边上问道。
“很奇怪······没有任何龙类特征,没有龙类的肌肉强度、耐力、造血速度,以及一切外化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