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德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的人,又看了看身边衣服凌乱,花容失色,号哭不止的宫女,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开始慢慢地清晰起来,突然就一阵脊背发凉,知道大事不妙,自己今天可能要倒霉了。就赶紧推开身边的柳莺,也来不及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也不敢看来的是谁,咚咚咚地一个劲磕头,嘴里囫囵地喊着:“奴婢一时糊涂,奴婢一时糊涂啊!”
韦舍给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两个人走了过去,一人扭住怀德的一只胳膊,把他按住,然后把他往后一扯,让他抬起头来。这下他就看到了来人是谁,以前黄春水给他引荐过,这人正是尚膳监管事太监韦舍。他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自己被人做了局,不过他此时脑子还有些乱,想不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嘴里一直大声地喊着:“奴婢错了,奴婢糊涂!”
韦舍让床榻上的柳莺穿好衣服,下床来等自己问话。柳莺被黄春水搀扶着,也跪到了韦舍跟前,眼里的泪水还是不住地留着,气息都有些滞涩了。韦舍从袖中掏出了一方蚕丝手帕,递给了柳莺,让她先擦净脸上的泪水。韦舍看着柳莺擦干了泪水,调整好了气息,才幽幽地问:“你是哪一局的宫女?姓甚名谁?你和此人是什么关系?”
柳莺听了韦舍的问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着回答:“奴婢叫柳莺,是尚食局的女官,我不认识这人,今日黄少监命奴婢拿来一身干净的公服,给此人换上。我就进了后堂把公服拿给他,他竟趁着黄少监不在房内的工夫,借着酒意就把奴婢搂在怀里,欲行非礼之事。奴婢抵死不从,怎奈体弱力小,挣脱不出,差点就被这衣冠禽兽非礼。要不是刚刚有公公您做主,奴婢的清白可就……”说到此处,柳莺已经以手掩面,泣不成声了。
韦舍阴阴地看了一眼怀德:“你可是司礼监司库怀德么?今日怎么在我尚膳监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来?你这是欺我尚膳监无人么?”
怀德还想磕头认罪,怎奈双臂被人牢牢擒住,只能哭丧着脸说:“韦公公,奴婢就是怀德。奴婢刚刚是吃醉了酒,一时糊涂,行差踏错,绝无不敬韦公公之意!请韦公公看在黄少监的面子上,就放了奴婢这一回吧!”
韦舍看了身边的黄春水,冷哼了一声:“看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面兽心的畜生,真是引狼入室,丢我们尚膳监的脸!”说罢就高抬手臂,啪地给了黄春水一个耳光!黄春水也不争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自己扇了自己好几个响亮的耳光,看着韦舍泪眼婆娑地求情:“祖宗、祖宗,今日的事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交友一定长准了眼,不会再犯今日的错。今日是我请怀德吃酒,他酒量不好,多吃了几杯就醉了,把公服弄湿了。给他换衣服是我喊的人,想不到他趁我不在,竟做出这等不着边际的事来!儿子想,怀德也是醉后失德,想他平日不是这样的品性。祖宗要是有气就往儿子身上撒,我知道您是菩萨心肠,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的事,儿子求您对怀德从轻发落了罢!”
韦舍对着跪在地上的黄春水呸了一声,鄙夷地说:“我这尚膳监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不过司礼监掌印怀恩是我的前辈,宫里大小宦官谁不得给他老人家三分薄面,今日之事,我可以从轻发落,不过我可有几个要求,“说到这里,韦舍顿了一下,冷冷地盯着怀德,”你要是应下了,这事还有缓儿,你若是不依,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怀德知道自己的小命此刻全都攥在韦舍的手里,哪还敢不答应,马上就回道:“奴婢知罪,韦公公您有什么要求,奴婢都一定照做,绝不会有二话!”
韦舍看了看眼前跪着的柳莺,对怀德说:“今日你酒后失德,对柳莺做下了禽兽之事,在场众人都是见证,如果是依宫中的规矩,即使是千刀万剐,都算是便宜了你。不过今日有我这不争气的干儿替你求情,咱家也念着你是酒后糊涂,还有司礼监的面子,就把你的罪行暂且记下。我有三个要求,你要是全都应了,咱家就放你一马。第一,你拿五百两银子,赔给柳莺姑娘,算是对她赔礼道歉。第二,写一封认罪书,把今日之事白纸黑字写下来,按上手印,交给我收着,来日你要是想翻供,这就是铁证!第三,从今往后,你的狗命就不再是司礼监的了。记住,从今日开始,你皮是司礼监的皮,心是尚膳监的心,一切事情,唯尚膳监马首是瞻。我说的三件事,你可听清楚了?”
怀德一个劲地点头,声音颤抖地连声说:“奴婢记住了,我愿意、我愿意,以后我就是您韦公公座前最听话的狗,奴婢谢韦公公活命之恩!”
韦舍指着地上跪着的黄春水说:“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起来吧,赶紧把柳莺姑娘送回尚食局,好好宽慰宽慰人家!”黄春水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拉住柳莺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搀着她走出了后堂。
韦舍等两人走出门去,便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身边那人立刻出去了,不一会就拿来了笔墨纸砚,铺在后堂的一处桌案之上。韦舍等那人研好了墨,就吩咐手下人放开怀德的双臂,拿起桌上的那只狼毫毛笔,慢慢地踱到怀德面前,把毛笔的笔杆伸到他面前,阴森森地笑着:“怀德,这支笔交给你,接下来的事,就看你怎么做了。”
吴玉坐在大理寺的判事大堂之内,两只手指捏着一根钢针,把眼睛凑在跟前,入神地端详着,好像高僧打坐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正在此时,堂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张蓥张大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吴玉依旧入神地看着钢针,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张蓥进了堂内,扫视了一眼,看见吴玉在那直勾勾地看着什么,就快步走了过去,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急呼呼地说:“有忍贤弟,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发呆!”
吴玉这时才缓过神来,抬头一来,是张大人来了,就赶紧放下手里的钢针,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拱手:“张大人,下官刚才一时走神,莫怪莫怪!看您神色匆匆,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张蓥两手一拍,也不还礼,叹着气说:“有忍贤弟,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昨日皇上在谨身殿的话你今儿就给忘了吗?皇上再三申斥咱们办案不利,再这么下去,等限期一到,咱们破不了案,就等着丢官罢职回家养老去罢!”
吴玉看着焦急的张大人,也是十分无奈,苦笑着说:“来来来,张大人,先别急着回乡,您先坐下歇歇脚。咱们再捋一捋案情,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说完就给张蓥搬过一把椅子,按着他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桌案前的茶壶,刚才下人给泡的茶已经有点凉了,不过就凑合吧,吴玉拿了一只茶杯,给张蓥倒了一碗温凉的茶。
张蓥还是焦急难耐,把那茶杯往旁边挪了一挪,茶水洒出来不少,气呼呼地说:“要喝你喝,我可没心情喝你这茶。不过话说回来,你不着急也有你的道理,皇贵妃都在皇上面前夸奖你了,你还担心什么。头上顶着万家这片云,有忍贤弟,你也算是抱住了龙尾巴。”
吴玉坐在了张蓥的对面,听他这么说,就不觉哈哈大笑地说:“张大人呐,您这是心急破案?还是气我拽到了什么龙尾巴?我吴玉就是个官场愣头青,能入得了人家皇贵妃的法眼?现在咱们是负责查案追凶的,皇贵妃自然是要勉励勉励,哪能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您说是吧?”
张蓥也懒得和吴玉贫嘴,直截了当地问:“行了行了,别扯那些不咸不淡的,你倒是说说,你刚才直勾勾的看着这钢针,都看出来点什么?”
吴玉刚要开口,堂门咣当一声,又被推开了,二人往门口望去,来的却是锦衣卫朱骥。他进门之后,一看这堂内还有另外一人,竟然是张蓥,就故作惊喜地说:“嚯,两位办案大人都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愁找不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