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林当中,白色的雪和殷红的血还在蔓延,偶尔还有尸体。他走到无人之处,心中的疲累涌上来,才缓缓地跪倒在地上,过得片刻,眼泪流出来,他张开嘴,低声发出哭声,如此持续了一阵,终于一拳轰的砸在了雪里,脑袋则撞在了前方的树干上,他又是一拳朝着树干砸了上去,头撞了好几下,血流出来,他便用牙去咬,用手去砸、去剥,终于头上手上口中都是鲜血淋淋,他抱着树,双目通红地哭。
男人的哭声,并不好听,扭曲得犹如疯子一般。
他曾经是武威营中的一名将领,手下有两三百人的队伍,在偷袭牟驼岗的那一晚,几乎全军覆没了。他浑浑噩噩地脱离了大队,苟且求存,无意中来到夏村这边。人们说着女真凶残、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为自己开脱,让人们觉得失败是情有可原的,他本来也这样信了,然而这些天来,终究有不一样的东西,让他看见了。
没有什么是不可胜的,可他的那些兄弟,终究是全都死光了啊……
他抱着那树干,扭曲而压抑的哭声,就那样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好久……
这一刻,除了渠庆,还有许多人在笑里哭。
山谷上方的伤兵营里,有人闭上了眼睛,听着外面的声音,口中喃喃地说道:“我们胜了?”身边负责照料的干瘦女子点了点头,压抑着回答:“嗯。”伤兵低声说着:“啊,我们胜了啊……”终于停止了呼吸,他身下的垫子间,早已是鲜血一片了。
旁边,人们还在陆续地救治伤员,或是收敛尸体,下方的欢呼传来,恍如梦里。
整个山间,此时都沉浸在一片酣畅如酒,却又带着些许癫狂的气氛里。宁毅快步走上山坡,便看到了正躺在担架上的女子,那是娟儿,她身上有血,头上缠着绷带,一只眼睛也肿了起来。
山下的大战到混乱的时候,一部分被分割屠杀的怨军士兵突破了无人守御的营墙,冲进营地中来。其时郭药师已经领兵撤退,他们绝望地展开厮杀,后方皆是伤病残兵,还有力气者奋起厮杀,娟儿身处其中,被追赶得从山坡上滚下,撞到头,身上也几处受伤。
“没有生命危险吧?”
宁毅首先揪住了救治娟儿的大夫,一边,红提也过去开始给她做检查。
“娟儿姑娘身体尚好,此次虽然……”那大夫摇头说了两句,看见宁毅的神色,忙道,“并无生命危险。”
“以后对身体有影响吗?”
“娟儿姑娘手骨这段,往后若遇湿冷天气,怕是会痛……除此之外……”
这大夫说了几句,那边娟儿已经将眼睛睁开了,她一只眼睛肿起来,因此只能用另一只眼看人,身上受伤流血,也颇为凄凉:“陆姑娘……姑爷、姑爷……我没事,姑爷你没受伤吧……”
宁毅走过去,握住她的一只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娟儿挣扎着笑了笑:“我们打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