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毅摇了摇头:“这并非成不成的问题,是谈判技巧问题。女真人并非不理智,他们知道怎样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倘若我军摆开阵势要与他一战,他不想战,却绝不会畏战。我们这边的麻烦在于,上层是畏战,那位李大人,又只想交差。若是双方摆开阵势,女真人也觉得我方不畏战,那反倒易和。现在这种情况,就麻烦了。”他看了看众人,“我们这边的底线是什么?”
秦嗣源皱了皱眉:“谈判之初,陛下要求李大人速速谈妥,但条件方面,绝不退让。要求女真人立刻退走,过雁门关,交还燕云六州。我方不再予追究。”
宁毅笑了笑:“然后呢?”
尧祖年也是苦笑:“谈了两日,李棁回来,说女真人态度坚决,要求割让黄河以北,金国为兄,我朝为弟,我朝赔偿众多物资,且每年要求岁币。否则便继续开战,陛下大怒,但随后松了口,不可割地,不认金国为兄,但可赔偿金银。陛下想早日将他们送走……”
“懂了。”宁毅点点头,“要是我,也非得扒下你几层皮才会走了……”
他沉默下来,众人也沉默下来。觉明在一旁站起来,给自己添了茶水:“阿弥陀佛,天下之事,远不是你我三两人便能做到尽善尽美的。战事一停,右相府已在风口浪尖,背后使力、下绊子的人不少。此事与早与秦相、诸位说过。眼下谈判,陛下架空李相,秦相也无法出面左右太多,这几****与年公商议,最麻烦的事情,不在岁币,不在兄弟之称。至于在哪,以立恒之聪慧,应该看得到吧?”
“太原。”宁毅的目光微微垂下来。
“汴梁战事或会完结,太原未完。”觉明点了点头,将话接下去,“这次谈判,我等能插手其中的,已然不多。若说要保什么,必定是保太原,然则,大公子在太原,这件事上,秦相能开口的地方,又不多了。大公子、二公子,再加上秦相,在这京中……有多少人是盼着太原平安的,都不好说。”
觉明出家之前原是皇族身份,不管什么话,别人不能说的,他并没有太多忌讳,但眼下说到有多少人盼太原平安时,话语还是顿了顿。
宁毅道:“在城外时,我与二公子、闻人也曾讨论此事,先不说解不解太原之围,单说怎么解,都是大麻烦。夏村万余军队,整顿后北上,加上此时十余万残兵,对上宗望,犹难放心,更别说是太原城外的粘罕了,此人虽非女真皇族,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起宗望来,恐怕更难对付。当然,如果朝廷有决心,办法还是有的。女真人南侵的时间毕竟太久,若是大军压境,兵逼太原以北与雁门关之间的地方,金人或许会自行退去。但现在,一,谈判不坚决,二,十几万人的上层勾心斗角,三,夏村这一万多人,上面还让不让二公子带……这些都是问题……”
他的话语冰冷而严肃,此时说的这些内容,相较先前与师师说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一直沉默寡言的纪坤沉声道:“或许也不是全无办法。”
“但每解决一件,大伙儿都往悬崖上走了一步。”宁毅道,“另外,我与闻人等人在城外商议,还有事情是更麻烦的……”
他顿了顿,说道:“几年以后,必然会有的金人第二次南侵,如何应对。”
这句话说出来,秦嗣源挑了挑眉,目光更加肃然起来,尧祖年坐在一边,则是闭上了眼睛,觉明摆弄着茶杯。显然这个问题,他们也已经在考虑。这房间里,纪坤是处理事实的执行者,无需考虑这个,一旁的佟致远与侯文境两人则在瞬间蹙起了眉头,他们倒不是想不到,只是这数日之间,还未开始想而已。
秦嗣源吸了口气:“立恒与闻人,有何想法。”
“现在抽身,或许还能全身而退,再往前走,后果就真是谁都猜不到了。”宁毅也站起身来,给自己添了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