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掌管军队,直来直往,就算有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手上一把刀,也大可斩杀过去。这一次的风声急转,父亲秦嗣源召他回来,军队与他无缘了。不光离了军队,相府之中,他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首先,为了自证清白,他不能动,文人动是小事,武人动就犯大忌讳了。其次,家中有父母在,他更不能拿捏做主。小门小户,别人欺上来了,他可以出去打拳,大门大户,他的爪牙,就全无用了。
而这些事情,发生在他父亲下狱,长兄惨死的时候。他竟什么都不能做。这些时日他困在府中,所能有的,唯有悲愤。可即便宁毅、闻人等人过来,又能劝他些什么,他先前的身份是武瑞营的掌舵,只要敢动,别人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到秦府。到得旁人还要攀扯到他身上来,他恨不能一怒拔刀、血溅五步,可是面前还有自己的母亲。
眼前这生养他的女人,刚刚经历了失去一个儿子的痛苦,老伴又已进入大牢,她倒下了又站起来,苍苍白发,身体佝偻而单薄。他就算想要豁了自己的这条命,眼下又哪里豁得出去。
周围的喊声、骂声,都在传来,在城外豁出命去与女真人、与怨军对阵的大英雄,此时前后都无路了。
他只能握着拳站在那里、目光充血、身体颤抖。
人群中又有人喊出来:“哈哈,看他,出来了,又怕了,孬种啊……”
便在此时,有几辆马车从一旁过来,马车上下来了人,先是一些铁血铮然的士兵,随后却是两个老人,他们分开人群,去到那秦府前方,一名老人道:“要抓秦绍谦,便先将我等也抓了吧。”却是尧祖年,他这架势显然也是来拖时间的。另一名老人首先去到秦家老夫人那边,其余士兵都在尧祖年身后排成一线,大有哪个捕快敢过来就直接砍人的架势。
铁天鹰愣了片刻,后方的那些分明是西军士兵。汴梁解围之后,这些士兵在京城一带还有不少,都在等着种师道带回去,全是刺头,不讲道理真敢杀人的那种。他武艺虽高,但就凭眼前这十几个西军士兵,他手下这帮捕快也拿不了人。
当然,这倒不在他的考虑中。若是真的能用强,秦绍谦眼下就能召集一帮秦府家将现在冲出来,一条街的人都得死完。而真正麻烦的,是后头那个老头的身份。
人群中此时也乱了一阵,有人道:“又来了什么官……”
“倚老卖老徇私枉法的……”
“武朝便毁在这些人手里……”
“秦家可是七虎之一……”
几人说话间,那老人已经过来了,目光扫过前方众人,开口说话:“老夫种师道,来保秦绍谦。”
众人沉默下来,老种相公,这是真正的大英雄啊。
那铁天鹰朝种师道恭敬地行了礼:“在下素来敬佩老种相公,只是老种相公虽是英雄,也不能罔顾国法,在下有刑部手令在此,只是让秦将军回去问个话而已。”
“问个话,哪有如此简单!问个话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你当老夫是傻子不成!”
“种相公,此乃刑部手令……”
种师道乃是天下闻名之人,虽已年迈,更显威严。他不跟铁天鹰说道理,只是说常理,几句话挤兑下来,弄得铁天鹰更是无奈。但他倒也不至于害怕,反正有刑部的命令,有国法在身,今天秦绍谦非得给拿走不可,若是顺便逼死了老太太,逼疯了秦绍谦,秦家倒得只有更快。
人群之中的师师却知道,对于这些大人物来说,很多事情都是背后的交易。秦绍谦的事情发生,相府的人必然是四处求援。尧祖年去请种师道,种师道若非是没有找到办法,也不至于亲自跑过来拖延这时间。她又朝人群中看过去,此时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怕不聚集了好几百人,原本几个喊话喊得厉害的家伙似乎又收到了指示,有人开始喊起来:“种相公,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莫要受了奸人蛊惑——”
“他们若是清白,岂会害怕去官府说清楚……”
“是啊是啊,又不是立刻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