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通赣州府城与汀州府城的官道自这里通过,官道两侧是被溪流、水渠以及人为的田埂分割得七零八碎的田亩。找出高一些的所在,俯视而下,倒也有几分拼图的既视感。若有几分想象力,山川、花鸟、走兽、仕女,只有想象不到的,没有不可以付之一笑的。再要佐上几杯水酒,或是有些兴致,做上一篇诗赋,无论精巧,还是拙劣,亦可以描绘一番此间的景致。
秋收的季节,金黄的稻浪间点缀些许的绿意。威风吹拂,波浪滚滚,宛若海浪,又如云海,但却见不得惊涛,也无有那份缥缈,有的只是稻香徜徉其间,引人陶醉。
陶潜乡下宅子所在的小村口不远的一户农家,田里的稻子一点一点的被镰刀割倒。收起了一捆,家里尚未娶妻的老二将其搬到一个木桶前,双手握住了稻秆的后部,先向右上扬,然后往桶的左内侧用力拍打,拍打完成瞬间双手更是熟练的稍作抖动,动作浑然天成。这是为了防止谷子在下一次上扬中的抛散的,而在木桶内里,竖着一个破旧的席子,将老二对面的视线遮蔽,同时也将谷子向前飞溅的路线堵了个结结实实。
一边紧锣密鼓的将稻子割倒,另一边则卖足了气力把谷子从稻秆上打下来。收获季节最是一个忙碌,全家老小齐出动,尤要看老天爷的脸色。打谷桶里的谷子运回家中,家中的妇人事先在院子里的着阳处铺好了草席子,将谷子倾倒其上,推平、翻动,温暖的阳光洒在上面,将潮湿蒸腾而去。
此刻,天公作美,该有雨水的时候无有半分吝惜,到了现在,却是晴空万里。只待数日,谷子晒干了,便立刻送去脱壳,有的自家有石碾子的便可以在家里慢慢做来,如他们家这般不趁这等物事的,互助会的大院里也有,便要排队。
谷子脱了壳,更要善加储藏——自家食用,留作种子,若是租佃还要缴纳租子,就连交公粮在这时候也还没有其他的涵义。虽说,交了官府的、交了地主的,剩下自家的约莫也不够吃了,可若是省吃俭用,再采些野菜、打些野物、做些杂工,一年下来或许还能有些许存性。
收获的季节,从来都是农家在一年最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时候。谷贵饿农、谷贱伤农,总是免不了的,可是看着一年的辛劳得到收获,农人的心中总是免不了那份欣喜,因为有了这些,日子就可以继续过下去。
只要没有战乱、灾荒年景里,这样的场面年年都要在夏秋两季上演。便是赶上了不算太平的年景,亦或是荒年,只要算不得太过严重的,百姓们也多是选择在家乡苦熬着。或许,正应了那句人离乡贱。但若真的是熬不下去了,逃荒也是最少不了的戏码,毕竟还是要活着。
今时今日,依旧是阳光洒满大地,温暖的风吹拂着陶潜的面庞,好不舒服。恍惚间,竟好像是真的回到了去岁似的。
然而,立在村口,耳畔的忧虑传来,睁开眼,田地里的稻浪比往年要小了许多。有的正在割着,有的则干脆连种也没种,只露出了土色,在金黄的稻浪之中,显得份外的不协调。至于这份不协调,有的是百姓逃避赋税、徭役,干脆远走他乡,有的则是家里人手多,已然收割完毕。只是于这俯视而看,整片区域就好像坑坑洼洼的似的。
去年与今年,于明廷那边是永历八年与永历九年,于清廷这边则是顺治十一年和顺治十二年,而在百姓眼里,则就是去年和今年那么简单。
无论是从哪种定义模式,看上去好似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去年爆发在福建和广东的战事已经深切的影响到了这片土地,两省陷落,南赣地区便受到了明军在南和东的两线夹击。尤其是福建方向,明军早已杀入了南赣巡抚衙门的辖区汀州府,并且占据了除府城外的全部城池。而那汀州府城,则就在瑞金县以东六七十里地的地方。那里一旦陷落,明军抵近瑞金县城城下也就一两日的功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