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毒蛇般潜藏在人群之中,郭之奇的那个族弟紧盯着陈凯,就连呼吸都已经顾不上了。然而,当陈凯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之后,他却当即就是一个目瞪口呆,半晌没冒出一句整话出来。
“于本官看来,三代之治的盛况在于君明、在于臣贤,但最重要的还是言路无碍,唯有寻常百姓亦可书怨华表,君主就不敢忽视臣民的意见、而那些贪官污吏也不能继续行欺上瞒下之故技。而皇明之旧制,以初入官场之卑官主言路,用的是他们的初出茅庐。可问题在于,官场有派系之别,更不乏有位高权重者收买、恐吓言官以堵塞言路,如崇祯十六年周延儒假传捷报,便是如此。”
“奈何,三代之时,华夏地狭民薄,三代圣王行案牍之劳半日即可了解民情,从而进行针对性的施政。可是现如今,皇明幅员万里,丁不下七千万,饶是这些年鞑子入关,人口损失巨大,但也绝非天子一人便可厘清天下事,甚至就连京师的事情都无法尽数了解。”
皇帝被大臣蒙蔽,类似的事情可谓是不胜枚举。陈凯指出了旧制的弊端,又点出了三代之法不符合今时情状的弊端,旋即便直接抛出了他的主张:“言路闭塞,则君不知下情,民不知君意,上下不通,则君为奸佞蒙蔽,民聚众自保。是故,本官以为,当从民间选举百姓信任之贤能,代为发声,而民选之贤能不似旧有言官那般尚需权臣提携、升迁,其地位尽受百姓感官影响,自当秉笔直言,不负百姓所托。”
洋洋洒洒,陈凯说了良多,归根到底却还是在于这代议二字上面。事实上,此间陈凯自己说出来的话他自己也并不能全然认同,比如民选贤能可确保言路畅通,这本身就是一个谬论——明朝的士大夫在地方上欺上瞒下的事情做得一点儿也不比官员少。但是,此刻他不光是明明白白的说出了口来,其面上的深信不疑更是使得这会场是一片的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郭之奇的族弟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凯,一如旁人。说起来,陈凯的主张并非没有漏洞,甚至可以反驳的点实在不少。然而,此刻的他却只是张着嘴巴,一双眼睛盯着陈凯,仿佛是被刚才的那些言论和主张所惊呆了似的,可他自己却很清楚他的大脑在此刻是何等的清晰,每一次的权衡都在将其中利弊想得分明,反倒是更加震惊于陈凯的这个漏洞百出的主张到底是何等的让人无话可说!
此时此刻,陈凯站在台上,自是注意不到郭之奇的那个族弟。从一开始登上点兵台,他看到的只有他这一次邀请到的人士的成分——士绅、商贾以及地方豪强,这些人无不是在地方上有着或大或小影响力的人物,按照正常情况下,一旦代议制度出现,这些人也势必将会成为那些代民发声的“贤能”。利益,是陈凯清清楚楚的摆在他们面前的,只要点点头,家族未来百年的兴盛便可以直接奠定。
在座的众人都很清楚,这事情若是能成,他们必然会是受益的一方。即便是不成,在法不责众的惯例之下,他们所需要承担的风险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真正需要承担高额风险的唯有陈凯一人,是故当一些脑子活络的想到此间后便立刻向陈凯问出了他们需要了解的交换条件。
“敢问陈抚军,这代民发声之法,该当如何行使?”
问的,是如何行使权力,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开口的那个士绅所要问的到底是个什么。对此,陈凯微微一笑,旋即便对便对那人直言道:“本官以为,制度是否有效,还当测试。所以本官打算在广东先行组建省咨议局,由在座诸君选出一批贤良出来,作为咨议局的议员。议员的工作,就是代民发声,同时为本官拾遗补缺。约期一年,若是制度切实有效,再建立府一级的咨议局……直至制度确保行之有效,再行上报天子。”
话,陈凯说得很清楚,其中也并没有明明白白的指出陈凯在其中会得到什么。但是,在场的无不是明眼人,这项制度陈凯决定要在广东测试成效,然后再行扩展和上报,而上报的目的则更会是向其他府县,乃至是中枢扩展,那么作为提议者和倡导者,陈凯势必将会站在一个主导的地位上。而他们,也只有在违背陈凯核心目的的原则下才能获取真正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