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跃出了浓云,然而阳光并不让人感觉温暖,反而蒸腾起地面的湿气,引起憋闷心悸之感。这一段路所经的山势略为平缓,道路也好走些;可是从清晨到现在,他们先是战斗,然后又不停歇地在险峻山路上攀爬奔走,加之悲恸的情绪也消耗了他们太多的精力,每个人都觉得力竭了,脚步越来越沉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缓。
“放我下来。”雷远突然说话。
郭竟和王延试探地看看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雷远侧过脸,重复道:“放我下来吧,阳光太刺眼了。”
“是!是!”部属们将雷远扶到路边,让他背靠着一株老树,慢慢坐稳。其他人围着雷远所在的位置,也陆陆续续地瘫坐下来。老树上几只野鸟被人群所惊,拍打着翅膀,发出粗噶的叫声,飞远了。
郭竟习惯性地为雷远整理翻卷起的皮甲,手伸到一半,又有些犹豫。
“老郭,刚才我是昏了头。”雷远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那些胡言乱语,唉……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郭竟红了眼眶。他单膝跪地道:“小郎君,我都明白。”
王延取了盛水的革囊过来,递给雷远。
雷远一手接过,咕咚咕咚地灌下半口袋。他感觉到冰冷的水漫过干裂起皱的嘴唇,透进枯焦的五脏六腑,顺着每一个撕裂的伤口流淌,将那团沸腾的火焰慢慢地压了下去。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看看身周众人。即使经过了这场心慌意乱的奔逃,数十名甲士依然紧跟着,他们适才只有半数随郭竟参与作战,死伤若干,总体损失并不大。熟悉的亲卫里,少了宋景,他应当是在曹军第一波强弩射击时就死了。其余俱在。再看看周边环境和自己所处的位置,依然是在山道上,距离梅乾占据的台地,大概还有十里。
或许他目光散乱四处观瞧的样子太过不堪,王延忍不住拍打了一下他的面颊。
啪地一声,很痛。
“小郎君……”王延叹气道:“这样下去,会有大麻烦。你得做点什么。”
雷远点了点头。
“邓铜呢?贺松呢?还有……我兄长呢?”
“应该就在后面不远,隔着山坡。他们再走几步,我们就看见了。小将军……被他们好好携着呢。”郭竟答道。
雷远顺着郭竟指示的方向去看,只见到沿着地势蜿蜒的山路,还有密布道路两旁的、半人高的萋萋荒草。
“还得稍等片刻。”郭竟连忙解释。
“嗯。”雷远稍许沉吟,又问:“丁立和他的手下们,到了哪里?”
“丁曲长带人折返回去了,陪着邓铜他们一起。”郭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