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摆了摆腰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迫退东吴势力,几乎全踞荆州以后,玄德公的声威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一跃成为天下反曹势力中的翘楚。此后出于雷续之的提议,玄德公更广遣人手,在凉州、益州等各地宣扬建立更大规模的反曹兴汉联盟。
所以玄德公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在涪城挟持刘璋,然后强取益州……庞统和法正都提过这样的建议,但玄德公坚决认为,那样的手段殊无道义可言,必然会带来后患。在与曹操对抗的时候,始终需要申道义以扶天下、树恩德以收人心,而不是简单粗暴地鲸吞土地、人民。
所以最终的决策,是在两家会盟的时候,制造一起威胁到刘季玉的兵变,然后玄德公出面维护其安全,随即打着扶持刘益州的旗号控制住益州军,再顺理成章进入成都。
在此期间,亲近刘季玉的人们,可以看到玄德公对刘季玉的尊重,可以看到在荆州军力的支撑下,刘季玉依然是益州牧;而反对刘季玉的人们,可以看到玄德公掌握了益州的实权,大刀阔斧地重整秩序,最终将益州纳入到兴复汉室的大业中,使每个人都得到大展身手的机会。
这个计划里负责在成都摇旗呐喊,继续为玄德公鼓吹的,正是法正、孟达那几位。只不过因为涉及军机,日常跟随在刘季玉身边的张松便不适合掺和在内,所以他所知道的,一直是最初那个仿佛鸿门宴的计划。
负责在涪城直接制造兵变的人,自然便是益州士人当中最早向玄德公输诚的那一位,南阳李正方。李正方仅用了一年不到就从秭归县令攀升为刘季玉身边的护军,便是拿着玄德公赐予的大量金银财货,大肆行贿收买。
此番掀起兵变的借口,乃是庞统、法正、李严三人反复推敲而来。这借口很有讲究,一来,不能使人联想到玄德公的策动;二来,也不能牵扯到益州以外的其它势力,以防益州士子当中出现大规模的动摇。
既如此,刘季玉那位颇具干才的长子刘循,便被举了出来;明明本人完全无知,却忽然间成了煽动益州军内讧的主谋。
所以李严自随同刘璋出兵涪城的时候起,就派遣了包括从弟李玮在内的不少精明干练的手下,在益州军各部暗暗煽动,并且一方面光洒钱财来诱引,一方面还准备了精良的武器甲胄以供乱军取用。
这一操作甚是精密复杂,除了李严直接负责以外,具体的实施策略出自于庞统。庞统在周郎部下为南郡功曹的时候,为配合周郎入蜀大计,前后不知做了多少扰乱蜀中军政的预案。及至他转投入玄德公麾下,将这些预案进一步地完善,预期的成效也越来越显著。
然而,李严毕竟是数月间火速提拔起来的军将,对益州军的了解终究浮于表面。他完全没有想到,益州军的内部早就已经人心浮动到了相当的程度。刘季玉过去这些年的碌碌无为,已经使得许多将领不满;这些人的情绪就像是一堆耸峙天际的庞大薪柴,只待一颗微小的火星就会燃起冲天火焰。
当这场兵变真的发生以后,规模居然会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从一开始被李严暗中诱引的百数十人,到数百人,到上千人,到现在连泠苞、邓贤这样的益州大将也牵扯进去了?
这帮人是不是傻?难道他们真觉得公子刘循策动了兵变?
随着时间推移,李严甚至都没办法稳住涪城了,他的少量部队被乱军击溃。连他自己,都狼狈万分地退到了两家州牧会谈的厅堂,连连恳请尽快撤离。
说到这等局面,李严满腹懊恼。此即所谓过犹不及,闹得太大,也一样是把事情办砸了。暗中投效玄德公许久,却没能将自家唯一的重责大任办到妥帖,这对李严来说,简直无法容忍。
正在这时候,刘备悠然从侧面过来。
他沉声道:“正方,局面如此恶劣,你却能够披荆斩棘,赶到这里来保护主君……你是真正的忠臣啊!事发仓促,我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你又何必为了小小挫败而懊悔呢?”
李严微微一愣:“玄德公的意思是……”
庞统猛地跳了起来:“对对,正方打起精神!你是大大的忠臣,刘季玉还得靠你扶保啊!”
刘备转身过去,大踏步地来到刘璋面前。
刘璋还在瑟瑟发抖,他切切实实地听闻乱兵迫近了,种种可怕的想象已经充斥了他的脑海,使他愈发昏沉。
“季玉!季玉!”刘备半蹲下身,稳稳地搀着刘璋的胳臂。
“啊?啊?又有什么事啊?”刘璋颤声说话,带着哭腔。
“季玉,外面的人都在喊着,刘循公子做州牧,你可听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