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向前半步:“过去两年里,主公的领地由一城而一郡,由一郡而一州,由一州而至地跨荆益,士民百万。在这个过程中,有些部属不似往日那般朝夕追随,少了耳提面命,未免行事荒唐。好在此时疾在腠理,能够及早揭破、及早惩治,这是好事。”
刘备沉吟:“也就是说……”
“案件既然审定,对罪人的惩处,就该依照律法执行。”
刘备眼睑低垂,过了许久方道:“其余罪人,全都按照潘承明的意思严惩。至于麋子方,终究患难中随我多年……便褫夺官职、贬为庶人、罚没家财!留他一条命吧!”
“遵命。”诸葛亮顿了顿,沉声道:“主公,我另外还有一请。”
“你说。”
“请主公将此案件卷宗暂且留中。”
“将之留中?”刘备微微皱眉:“益州这边的士人,想来很快就能收到消息,他们必定会将此事作为攻讦大司马府的由头,若我们不尽早决断,只怕种种谣言、谬论甚嚣尘上。”
“正要甚嚣尘上才好。”
“哦?”
诸葛亮道:“此事若引起益州乡豪、官吏群起攻讦,无非是说大司马府在荆州法禁松弛,与管治益州的法子大不相同,所以导致铁官、铁场沦为私人牟利之所。主公暂且等待数日,然后就可以专门行文,亲自嘉奖指出荆州铁官管理不善之人。然后,我们便大张旗鼓地采纳其建议,正式任命司盐中郎将和司金中郎将。”
庞统哈哈一笑。
刘备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好!”
益州盐铁资源之丰饶,远远超过刘备所掌握的荆州部分。然而近代以来,巴蜀豪强垄断山川盐铁,富甲一方,而刘季玉身为州牧,竟无力管控。此前刘备与诸葛亮商量了几次,都觉得应当特设专员管理盐铁的生产、运输和销售,以资国用,只不过一时未觅得合适的机会将之落实。
此番益州豪强若有抨击,玄德公便可以理直气壮地任命司盐中郎将和司金中郎将,以之管控荆州的盐铁经营。这两个职务都是二千石的大员,直接归属在大司马府下属,既然管得到荆州,同时当然也能管理益州。
当然,玄德公还会做足了姿态,感谢某几位益州士人的直言不讳,赞赏他们的精辟意见,并使之身居高位。益州豪强若有不满,不妨找他们。待到彼等自家争执到打出狗脑子来,盐铁两项的管控已经扎扎实实地落下去了。
刘备虽因麋芳的肆意妄为而恼怒,听到诸葛亮的建议,又不禁有些喜悦。无论面对怎样的麻烦,诸葛亮一定能在其中找出可供化解危局,甚至为己方获取利益的关键。由此看来,似乎让麋子方吃些苦头,倒也不亏。
“既如此,我尽快拟定条陈,呈主公审定。”孔明道。
刘备起身在堂中走了两步:“司盐、司金中郎将的人选,须得仔细斟酌。”
“是。”
刘备端起杯盏,喝了口水,忽然想到了庞统也在。庞统一向没耐心去处置地方政务,这会儿却与诸葛亮一同前来,必有缘故。
“对这件事情,士元可有什么想法?”
庞统躬身道:“适才想到,处置麋子方等人自是必要。但这样一来,会不会使得江东警惕?又会不会使得文武们误以为,孙刘联盟将会动摇呢?”
“这……”刘备把杯盏隔回案几上。
这件事情归根到底,出于江东的谋划,可刘备并没有办法去指责什么。毕竟他此刻身在成都,与荆州远隔着千山万水,荆州的局面还是尽量稳定为上,不到万不得已,他一点都不想横生波折。
“你说该怎么办?”他干脆利落地问道。
庞统躬身行礼:“请主公遣人大陈仪仗,迎接孙夫人入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