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里带了惊骇和不忍,只一眼略扫过便转过头去。
“怎么,觉得此人可怜”洛信原声音里带着笑。
邢以宁今天是破罐子破摔了,梗着脖子回话,“不管此人犯下什么重罪,推到刑场凌迟,车裂,腰斩,各种酷刑处死,都随陛下的意。这般折磨算什么事,传出去也不怕毁了陛下仁德名声。”
洛信原接过周玄玉奉上的茶杯,淡定地喝了口茶,
“听你口气,竟不认识他了从前日日相对,也算是你的熟人。”
邢以宁大吃一惊,又转回视线,仔细打量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辨认不出身份。
倒认出了刚才拖人进来的两名内侍之一。
或许是在地牢里太久不见天日,那两名青衣内侍的表情麻木呆滞,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地。但其中一人的脸,分明是曾经随侍御前、风光无限的小洪宝
邢以宁又猛地一惊,从脊背后面窜起一股凉气,
“洪公公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洪宝听人当面唤他的名字,呆滞的视线终于抬起,落在邢以宁的脸上,幽幽地道,
“好久不见,邢医官。您不也落在这儿了。”
洛信原盖上茶盏,对邢以宁温和地笑了笑,
“小洪宝在这儿,当然是因为犯了事。他背叛了雪卿,就只配在地下活着。待上十年,二十年,等雪卿彻底忘了他这个人,朕或许会放他重见天日。”
“邢以宁,你不一样。你只是背叛了朕。只要你愿意把方子写出来,朕说话算话,过去种种既往不咎,立刻放你出去。”
他淡淡道,“邢医官是个硬气的人。但再硬气的人,也会渴求阳光,渴求地上的正常日子。你在这里好好想想。”
邢以宁缩在墙角坐着,沉默不语。
小洪宝倒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好事,激动得热泪盈眶,噗通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只要能放奴婢出去重见天日,十年,二十年,奴婢也等得感谢陛下恩德感谢陛下恩德”
洛信原放下茶盏,起身欲走。
邢以宁在背后突然开口询问。
“这犯人到底是谁”
洛信原停下脚步,失笑。
“你当真不认识了他可是郗氏曾经的家主,堂堂辅政重臣朕的亚父啊。”
邢以宁目光惊骇,霍然转回头去
回忆起当年无限风光的权臣郗有道,再仔细打量地上看不出人形的躯体
“陛下,你你疯了。”
他捂着嘴干呕几声,断断续续地道,“梅雪卿若是见了陛下在背后是这幅模样,难道以后她还会亲近陛下痴心妄想”
洛信原平静地道,“她不会知道。”
“她是天下最好的人,值得天下最好的对待。在她身边的,只能是好的人,好的东西。一旦有了瑕疵,变坏了就像小洪宝,不配再留在她身边。”
他在血腥气浓烈的石室里踱了几步,心平气和道,
“密室里的人和东西,处处腌臜,处处见不得光,被朕锁在这里,只配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邢以宁,你在密室里沾染了腌臜,以后就算放你出去,也再不会有机会接近她了。”
“至于雪卿”提起这两个字,他的眼神蓦然温柔下来,
“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宫里有这处地方。”